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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寇英杰手握劍把,顯然還不曾出劍,他面色沉著,分明已經為二人所激怒,卻仍然抱定以靜制動之機,等候著他二人的再一次出手。

  二銀衣少年先是面現驚惶,繼而站定不動,像是運思凝神,又像是在側耳傾聽著什麼。

  畫樓一角,軒窗半敞,在飄揚起伏的一襲紗幔之後,隱約現出一個疊螺髮式宮妝美婦人的半截身軀,那美婦人隔著輕輕羅紗,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只見她嚶脣輕啟,吐聲如縷,顯然,這婦人正自以傳音入密的極上內功,對場子裡的一雙銀衣少年進行指示。

  其實包括接引寇英杰來此,以至二少年的出手方式,甚至於眼前這宮妝美婦人的隱約現身,一切都經過事先的安置,目的即在於狙殺寇英杰這個人於神機妙算之中。

  只是這次神機妙算,顯然並不奏功,是以那宮妝美婦人不得不再次賜以機示。

  在她傳音入密的一番指示之下,兩個銀衣少年又開始了第二次的出手準備。但見他二人身形團團圍繞著寇英杰居中的身子轉動不休,在一陣快速的疾奔快轉之後,驀地停住不動,兩口長劍一舉一平,二少年身子更是一蹲一立,看起來這將擊出的一式,更具不凡之勢。

  寇英杰打量著二銀衣少年,禁不住暗自讚賞,心忖莫怪乎宇內二十四令竟能坐大如此,狂傲四海,原來門下竟有此等傑出弟子,誠是不可令人輕視!其實他又那裡知道,這兩名銀衣少年,乃係鐵海棠座前最蒙垂愛的四名「銀心童子」之二,平素武功得自鐵氏夫婦親自調教,出入相隨,視同己出。以其武功論,即較諸幫內同流高手,亦不遜色,況乎再得暗中指示,自是更加不同凡響。

  紗幔輕啟,美婦人嘴皮輕動了一下,一雙銀衣少年,即在此時發出了猛烈的攻勢。卻見蹲著的那名銀衣少年霍地快穿而起,掌中劍轉幻出一天銀光,泰山壓頂般的直向寇英杰當頭壓下來,另一名少年,卻陡地旋身而進,一片劍光,由地面旋起,攻向寇英杰的下盤,一上一下,兩片劍光彙集成凌厲的殺著,確實猛銳不可一世。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上下劍光加身的一剎那,陡然間現場閃出了一道明亮刺目的光華,這道光華的出現,有如穹空電閃,長虹經天。寶劍出鞘,畢竟不同於一般。

  在兩聲極為清脆的接觸裡,隨著寇英杰揮出的劍勢,一雙銀衣少年已無能再守護著陣腳,雙雙仰身跌了出去。

  這一手劍式之妙,在於寇英杰那種魚龍變化的身法,至於他收縮轉動的軀體如何能避開兩個銀衣少年所幻化交迫的劍勢,確是大堪玩味!

  非但是當事者的一雙銀衣少年弄不清楚,就連一旁佇立旁觀的智多星許鐸也看得眼花繚亂,驚嚇得瞠目結舌,一時為之黯然。倒是樓角紗幔後那個半隱的宮妝美婦人看出了訣竅,她的驚異,顯然並不在許鐸之下,此時此刻,再想傳聲招呼兩個銀衣少年,已是不及。她霍地自窗前站起來,卻又發出一聲嘆息,緩緩地坐下來。現場的一切,不過在她起立又坐下的同時,已有了出乎意料的變化。

  兩個銀衣少年,雙雙伏屍在地,一個撲身臥倒,一個仰面朝天。奇怪的是他們兩個人身上,都難以看出顯著的傷勢,甚至於他們的身上看不見一點血漬。

  嘴角帶起一抹微笑,寇英杰緩緩將長劍收落鞘裡。忽然間,他騰身躍起,直向著畫樓一角掠去。卻與他不差先後,那個隱藏在紗幔之後的宮妝美人,也已縱身而起,銀龍穿塔似的自另一面穿窗而出,一入一出,先之於頃刻毫厘之間。

  寇英杰佇立在樓角間內,四下看了一眼,只見紗幔翻飛,那裡還有什麼人跡。房間裡飄著淡淡的一抹殘香,那味兒,像是來自婦人髮鬟鬢梢,倒不禁使他微微一驚。他緩緩走向窗前,發覺到臨窗而置的一張坐椅,椅墊上猶有餘溫,這一切無寧已說明了一切。

  寇英杰冷冷一笑,隨即飄身而出,仍然落在了現場原地,在那裡站著不勝氣餒沮喪的許鐸。

  站立在一雙銀衣少年面前的許鐸,看上去似乎精銳盡失,他緩緩蹲下身子來,把地下的那個銀衣少年身子翻過來,一抹鮮血由銀衣少年嘴裡淌出來,不過轉瞬之間,這少年屍身已是冰涼。許鐸沉著臉再走到另一少年身前,情形亦復如此。最後他落寞的站起來,用懷疑驚懼的目神盯向寇英杰,似乎在向他追尋答案。

  「你是想明白他二人何以致死,是麼?」

  許鐸失神的點了一下頭。

  「即使我告訴你,你也不會明白的。」寇英杰微微冷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世界上,不為你所知的玄奧武功畢竟是太多了!」

  許鐸怔了一下,隨即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寇英杰冷冷地道:「我生平最恨為人暗算,這兩個人的出手,顯然是你們事先的安排,只是遺憾的是,我未能立刻找到那個謀殺我的正凶。」說到這裡,他眸子抬起,向著畫樓一角看了一眼。

  許鐸顯然已震撼於寇英杰神出鬼沒的武功,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半天,他才苦笑道:「這兩個少年,並非是老夫手下弟子,他們是鐵令主身前最蒙垂愛的兩名銀心童子,寇少俠如今殺了他二人,祇怕與鐵氏已結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依老夫所見,實在是不智得很!」

  寇英杰一笑道:「原來如此,許兄你這話可就說錯了,想我寇英杰一介凡夫,果能蒙鐵氏夫婦貴人垂青,上門賜見,該是何等榮幸之事!此事因為我夢寐所求而不可得耳,許兄如能代陳此情,實在感激不盡!」

  智多星許鐸嘿嘿一笑,道:「好說,老夫定不會令少俠失望,請進去休息吧!」

  二人步入了迎賓閣。

  寇英杰的住處早已準備好了,是一間漂亮清靜的樓房,一面是寬廣的樓臺,另一面卻遙對著巍巍青山,確是一個休憩的好居處。

  智多星許鐸似乎懷有滿腹心事,不欲在此久留,虛言搪塞了幾句就託詞離開。

  許鐸來到了北星樓正樓一間暖閣門外,一個身著桃紅色上衣的長身少女,佇候在那裡。那少女年在十九、二十之間,柳眉杏眼,嚶口瑤鼻,出落得十分標緻,只是此刻看上去,一雙眼圈兒略呈紅暈,像是哭過的樣子,許鐸趕上一步,抱拳說道:「戰姑娘久等了!」

  她是鐵夫人沈傲霜跟前最得力的一個女弟子,「玉燕子」戰丕芝。雖然跟隨沈傲霜不及一年,但是甚得鐵氏夫婦疼愛,那是因為她是沈傲霜娘家的一門近親,武功本來就不錯,鐵夫人只稍加指點,已成大器,如今是鐵夫人懷中的一塊美玉,疼愛得了不得,當她是女兒、弟子、心腹人——走到那裡也捨不得丟下,她們有時候真像是母女一般的親切。「副莊主來了,」戰姑娘上前一步,小聲道:「夫人正在生氣呢!」

  「哦,」許鐸點點頭苦笑道:「我知道,請為我通稟一聲,說我求見。」

  戰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小聲道:「聽說銀心兄弟兩個已經遭了毒手,都——」眼睛一紅,差一點淌下了眼淚。

  許鐸愕了一下,這才知道她所以傷心的原因。

  「已經死了?」

  許鐸重重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道:「是的,姑娘你也聽說了?」

  「是夫人說的。這會子,她獨自個在房子裡難受呢!」一面說,她掏出一塊小手絹抹了一下眼淚,恨恨的道:「這個姓寇的,早晚我要會一會他,要不是夫人不許我輕舉妄動,我現在就去找他!」

  許鐸陰沉沉地笑了一下道:「夫人說的對,何必急於一時呢!他既然已經住下了,還怕他插翅飛了!」

  房間裡,傳出了鐵夫人的聲音:「誰在說話?」

  「是我。」許鐸躬身抱拳道:「卑職許鐸。」

  「進來說話。」

  「是!」許鐸恭敬答應一聲,扭臉看向戰丕芝。戰丕芝這才撩開軟簾,帶領著他走了進去。

  穿過了一道鋪有軟紅地氈的樓廊,來到了那間西暖閣裡。鐵夫人沈傲霜正在房裡插著梅花,雪白的一雙玉手剪弄著斑斕的梅枝,朵朵紅梅顯現著欺雪傲霜的清艷,拿在她手裡,美人香花相互映襯,卻又似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感覺。

  許鐸抱拳行禮道:「卑職許鐸,參見夫人。」

  「你坐下說話。」聲音裡顯示著一種無比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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