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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也許是這人命不該絕,他只用燈四下照視,卻未走過來。

  忽然,他口中咦了一聲,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了過來,用燈向下照照,在一層帆布之下,他看到一雙人腳。

  這漢子又「啊」了一聲,手中的燈籠一陣顫晃,摔在了地上,他舞臂大喊道:「不好啦,船上來了人啦,你們快來呀!」

  郭飛鴻不禁緊咬了一下牙,正要騰身過去,卻見船頭連續的掠過來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鬼臉常通。

  這常通那張吊客臉,在月光之下,更是怕人。

  他低叱了聲:「不許吵!」

  說著身子一縱,便來到了關勇屍身旁邊,道:「掌燈!」

  他身後的那個漢子,忙把熄滅了的燈籠又點亮了,鬼臉常通掀開帆布,就著燈光細看了看,只見關勇面色一片青紫,七孔流血,早已身死多時。

  鬼臉常通雙眉微微向兩下一掛,冷森森的道:「好厲害的手法!」

  說到此,他猛地站起身來,冷然道:「這件事,先不要驚動了下面的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厲害的人物,能逃過我常通的手去!」

  他身邊一個漢子面上變色道:「三爺,這人會在這條船上麼?」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沒有答話,可是他那一雙銳利的目光,卻已開始向四周搜視起來。

  他把身子向前移了幾步,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你招子未免太不亮了,在常二爺眼皮子底下,還沒有你藏形的餘地……」

  說著森森地一笑,倏地抬頭看看半空中的桅杆,道:「朋友,你以為常二爺就找不著你麼?」

  他說到這裡,用右手微微把過長的下襟提起了一些,陡然一點雙足,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驀地把身子拔了起來,直向著第一根桅杆上落去!

  黑夜裡,常通這種身法,簡直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怪鳥,待臨近了桅杆頂尖處,他二臂平著一分,如平沙落雁似的已落足在桅杆梢頭上。

  這時天風呼呼,把他身上黑衣,以及他肩後的那領金色披風獵獵有聲的飄起來,看來確是險到了極點。

  郭飛鴻雖是藏身於暗處,可是鬼臉常通這些舉動,他看得很清楚,這時見對方「無的放矢」,禁不住有些好笑,可是常通這一身輕功,卻也令他暗自驚心。

  常通單足點在桅杆頂尖,身子霍地一個倒翻,只以足尖勾掛在了第一片帆頭上,頭下腳上的,已把整個帆面都看在眼中。

  這時,他已證實了第一根桅杆上沒有人,鼻中發出了一聲冷哼。

  旋見他二臂一分,如同是一隻剪空的燕子,就在他乍分二腕的同時,雙足陡地一踹,已又把身子竄到了第二根桅杆之上。

  這二根桅杆距離丈許遠近,可是常通身子直竄出去,就像伸手可及一般,絲毫不見他怎麼吃力。

  緊接著他身子一個倒仰之式,翩翩如桐葉飄空,已把身子落下了桅杆。

  這時只見他那張吊客臉,變得更白了,他發出類如貓頭鷹似的一聲長笑道:「朋友,你要是逃得過常二爺的掌下,我常通名字倒著寫,我們就看看誰狠吧!」

  說著雙掌就胸一抱,正要試著以劈空掌力,向四下逼打出去,就在這時,船頭那邊,忽然傳來一陣亂囂之聲,有人大聲的叫道:「常二爺,你看這條船是存心找我們的麻煩!」

  鬼臉常通森森一笑,道:「這就是了!」

  話聲中,足下一連幾個疾點,已施展「晴蜒點水」的輕功絕技,倏起倏落地來到了船頭。

  目光望處,只見大船前面兩丈左右的地方,行駛著一艘搭有彩篷的小花船。

  這種小船,通常是供人遊湖用的,很少有人用來在長江裡行駛,如此深夜,在大江深處,竟然會有這麼一條遊船,實在是令人驚異。

  再看那船上的乘客,鬼臉常通更不禁暗暗的叫了聲:「怪也!」

  這條小花船上,除了一個撐船的漢子以外,就只有一個乘客,細看這個所謂的「乘客」,常通更不由暗暗皺了一下眉頭。

  卻見那花船上設置甚是簡單,僅一張方桌,一張靠背的臥椅如此而已。

  靠船壁的兩根細漆柱上,各自懸掛著一盞青光閃爍的松蕊油燈,小船上由於有了這兩盞燈,亮光十足,使得附近的江水都變成了青碧之色。

  這時,在那張舒適的靠背臥椅之上,躺著一個白衣白帽的文士模樣的人物。

  由年歲上看來,這人可能是五十左右,也可能是四十左右,很難判定。

  他那瘦削的雙頰,深深的凹下去,連內部的牙床,都清楚的由面皮上印出來。

  在他那雙烏溜溜,異常明亮的精目之上,卻生著灰黑色、過長的一雙黑眉毛,這個人非但是面色奇白,就連全身上下,也無一處不是白的,白的一塵不染。

  這時他正躺在臥椅上,彷彿聚精會神的讀者一本書,一雙細腿,高高的放在方桌上,意態甚是悠然。

  鬼臉常通看到此,忍著心中怒火,問左右道:「這條船來了多久了?我們走快一點也就是了!」

  他身邊一個黑衣漢子,此人名叫劉一虎,外號人稱「鐵胳膊」,這個人雙臂上很有些蠻力,故才得到這麼一個綽號。

  他聽了常通之言,雙目圓睜道:「常二爺,你哪裡知道,我已忍了他半天的氣了,媽的,這條小船,顯然是存心和我們找彆扭,我們快他也快,我們慢他也慢!」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道:「這好辦,你去吩咐停船!」

  劉一虎怔了一下,旋即道:「好!看看誰橫!」

  說著他一抬腿,「撲通」一聲,已把放在船頭的一個大鐵錨踢到了水中,接著招呼船尾管舵、管帆的,同時動手,風帆一轉,這艘虎頭大船,頓時就停住不動了。

  鐵錨下水,帶出了極大的浪花。

  眼望著面前的那艘彩篷小舟,在水上打著鞦韆,浪花高高地把它抬起來,又低低的把它栽下去,由於船身過小,看起來相當的驚險!

  那個看書的老文士,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呵呵笑道:「老七,你是怎麼撐船的呀?」

  他說著,那隻白玉也似的玉手,在方桌上微微一按,看起來是要扶住要倒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那動搖起伏的船身,竟然忽地不再搖動,而趨平穩,一任船底的浪花,如何的洶湧,船身卻是平穩前行,絕不起伏。

  當然這種情形,錯非是明眼人,不會注意,連大船中的人竟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遂見那老書生回看一眼,嘻嘻一笑,以一種極難懂的甘陝口音道:「喂!老七,人家停下了,咱們也停下來歇一會兒吧,死趕個什麼勁兒!」

  那個叫老七的船夫,聞言一笑道:「小的還不是聽你老的吩咐嗎?」

  一抬腿,「撲通」一聲,把船錨踢入水中,小船頓時也定住了。

  二船相距不過一丈四五,可說相當的近了。

  白衣書生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咳道:「老七,把我的『七月黃』泡上一碗,我潤潤嗓子。」

  老七答應了一聲,遂至船後小爐上提起了水壺,泡了一杯茶,雙手捧著送到了文士面前的桌上。

  這個老書生端起杯來,微微呷了一口道:「好!真好。」

  說著又往躺椅上一坐,把那本放在桌上的書拿了起來,重新看了起來。

  他那種悠閒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面前大船看在眼中,甚至於連大船上的人,他望也沒望一眼。

  鬼臉常通一看到這種情形,就知道不大對勁了,他不是傻子,一看也就知道,這小船上的文士,是有心和自己這條船找彆扭來的!

  俗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己這條船上,慢說還有金婆婆坐鎮,就是以自己,以及墨蝴蝶唐霜青,海鷹馮大海這幾個人,也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來人隻身犯險,如沒驚人的身手,焉敢如此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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