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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女子忍住悲傷道:「相公有所不知,小女子生靈,現被那淫婦壓在妖幡之上……相公只須運用慧眼,細看紅白兩幡,即能看出一些端倪。」

  杜鐵池聆聽下,目光轉處,已看見了交叉在玉榻前的紅白二幡,心中一動,遂走了過去。果然,就在他身子向前接近時,陰氣益盛。

  杜鐵池站定腳步,打量著紅白二幡道:「你說的可是這兩面長幡麼?」

  女子微微喘道:「相公注意,這兩幡之上,共攝有男女生魂二十四具,卻莫要弄錯了。」

  杜鐵池一驚道:「什麼?二十四具生魂?……你是說這兩片長幡之上竟鎮有那麼多的鬼魂。」

  一面說,他運用慧目,向著紅白兩面長幡上看去,果然目光視處,但見一片黑白雲煙緊緊地包在旗幟之外,其間更似有點點碧光閃爍不已,心中頓有所悟,斷定所說不假。

  心中正自思索著如何應付這兩面妖幡,卻聽得那女子聲音又道:「小女子賤名杏兒,原是崆峒門下,只為與這裡的四奶奶交好,前來有事商量,不意為方紅那個賤婦看出我尚是童女之身,是以施法力將我生魂硬與攝取,用以鎮幡……相公只請先將兩幡扶正,口呼杏兒之名,三搖白色妖幡,即可與杏兒見面了。」

  杜鐵池點頭道:「我知道了。」

  當下遂即走近幡前,伸手抓住了兩幡長竿,他本意手到分開,哪裡想到看似輕微的兩面旗幟卻似重有萬鈞,二幡之間更像是有一股力道緊緊互吸著。杜鐵池運用真力,心念降魔心經,倏地力分之下,只覺得轟然一聲大響,似乎整個屋舍都為之搖動了一下,耳邊只聽得一陣子鬼聲啾啾,碧光閃爍中,紅白二幡已然分了開來。

  女子喜道:「相公竟然有這般神力,是我一時糊塗,這兩面妖幡原是由二十四個男女生魂互吸而結,如無得鏡光照射,悉開啟字訣,是萬萬分不開的,想不到竟為相公神力所開,真是不可思議了……相公只須搖動白幡三下,口呼杏兒之名,我就可現身,參拜相公了。」

  杜鐵池應了一聲,打量著二幡頂尖上各有一個把手,像是專供人握持搖動之用,心中甚是稀罕。當下不假多想,遂即手握白幡頂梢,一連搖了三下,連呼了三聲杏兒。

  頓時間房舍裡起了一陣陰風,碧光閃爍裡,響起了一聲女子悲吟。

  即見一蓬黑綠色的煙霧,嫋嫋自幡頂上升起,卻有一個全身赤裸,秀髮披肩的娉婷少女,猝然現身在煙霧之間,一路飄飄直起,待到與室頂相接時,卻見自室頂而下,忽然閃出大片紅光。

  赤身女子猝然與紅光接觸,登時發出了一聲痛呼,嬌吟聲中,才徐徐地落向地面。

  杜鐵池原以為真是生駐鬼魂,必然貌相猙獰可怖之極,卻不曾想到竟然是這般活生生的一個美人胚子。心中怔得一怔,遂即鎮定地道:「你就是杏兒麼。」

  即見那赤身女子已姍姍向杜鐵池拜倒地上。

  一股陰森森的鬼氣,直撲眉睫,畢竟陰陽兩個世界,在本質上是不得共存的。

  杜鐵池情不自禁地向後面退了一步。

  赤身女子拜得一拜。然後冉冉跪起,卻將一雙玉腕抱向胸前遮住雙乳。

  她粉頸低垂,一頭秀髮烏雲似地披散下來,遮住了她那張姣好明媚的面頰。

  「崆峒教難女林杏兒參見杜相公。」一面說著,那林杏兒卻又情不自禁地飲泣起來。

  杜鐵池訝然道:「杏兒,你莫非連一件遮身的長衣都沒有麼?」

  林杏兒頭垂得更為低下,羞澀地道:「難女衣衫連同色身,都為淫婦方紅鎮懾在教內『六道魔塔』之內,肉袒參見,情非得已,尚望相公恕罪。」

  杜鐵池歎息道:「這又是豈能怪你,你我初次相見,何必這麼多禮,你站起來,或是坐下來才好說話。」

  林杏兒應了一聲遵命,這才偏過身來,姍姍站起,側身就玉榻一角坐下來。

  杜鐵池歎道:「林杏兒,方才承你出聲示警,才免得我為方紅所乘,實在說,我倒應該向你致謝才是。」

  林杏兒道:「相公神仙之質,仰視彌高,即或一時為那淫婦魔法所乘,最終也必會有所自悟,不至受害,眼前一時之困,料必不久當可脫困,自由,這是一定的。」

  杜鐵池聽她這麼一說,心裡不禁甚是高興,道:「真的麼,你怎麼知道?」

  林杏兒道:「相公自身也許不自知,難女卻是看得甚為清楚。」

  「你看見了什麼?」

  「在相公初一進門時,難女就看見了,」林杏兒道:「相公有三光護首,全身上下道氣氤氳,分明是上乘金仙之寶軀,絕非方紅這類魔婦所能迫害,只是一時之難卻是有的。」

  杜鐵池慨然道:「我果能得以脫困,絕不會忘記你這個可憐人,一定要設法把你救出去,只是我對你知道得太少了,還有這裡的情形,也要請杏兒姑娘據實見告才好。」

  林杏兒倏地抬起頭來,喜泣出聲道:「杜相公,你說的可……是真的?」

  杜鐵池這才看清了她的臉:那是一張頗為秀美的嬌好面頰,只是失之於毫無血色,非但是那種毫無血色的慘白,其間更似滲合著一種灰暗青晦之色。乍然目睹之下,真不禁令人驚心。

  杜鐵池道基已成,陽罡正盛,自是無所畏懼,只是生平僅見,面對鬼魅,未免吃驚,想到了這林杏兒的淒慘遭遇,更不禁深為同情。

  當時鎮定了一下,點頭道:「我生平絕不作欺人之談,如能脫困,必定設法營救你就是。」

  林杏兒聆聽之下,眼淚點點,似泣又喜地道:「有相公這句話,難女八成兒是有救了。」

  說著翻身跪倒,遂又向著杜鐵池叩拜起來。

  杜鐵池忙上前,伸手摻林杏兒,不意足方跨進,只聽杏兒驚叫一聲,全身緊縮向後,一副驚駭模樣,這副形象,使得杜鐵池突地止步,道:「杏兒,你怎麼了?」

  林杏兒節節後退道:「相公陽罡大盛之人,難女生魂難以當受……請快快退後!」

  杜鐵池心中一寬,道:「哦!原來這樣。嘴裡說著,遂即向後退向原處站好。

  卻見林杏兒猥瑣地自地上站起,赤身倚向一角,將半幅紗幔,裹在身上,倒可遮掩一時之羞。

  「林杏兒!」杜鐵池喚著她道:「你不必這般客套,你又是怎麼會落在方紅手中,又怎麼落得如此淒涼的境界,倒是說給我聽聽?」

  林杏兒聆聽之下,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歎道:「難女為崆峒教主林三官之獨生女兒,我父林三官與百花教主佟聖原系好友,後來因故反臉成仇,二人鬥法三日夜,我父不敵,為佟聖施展五行移山大法,將我父鎮壓在太歲峰下,外面設有厲害禁制,使我父日受地火焚身之苦……」

  抬起手來擦了一下眼淚,她又斷斷續續地接下去道:「老魔佟聖所以百般折磨我父親,主要是想強迫我父親將他老人家畢生苦功所煉的三個『冰魄化身』交出,用以充當新近祭煉的『魔火金鐘』的主力,想我父所煉的『冰魄化身』已與元神相接,原是打算用以對付『四九天劫』時救命所用,一旦與人,非但百年苦心平白葬送,更有性命之憂,況且那佟老魔所祭煉的那口『魔火金鐘』,原打算用以對付各正教人物,用心可惡。我父親自然難以從命,不意大遭老魔之恨,將我父鎮壓太歲峰下,直到我父答應交出所煉『冰魄化身』時,才答應將他放出,可憐我父親日受地火焚身之苦,已是難以忍受,那老魔為恐不足,並令他手下五極尊者間日還要前來逼迫,是我父親萬般難以忍受,不得已將三個冰魄化身,以元神會合,交出了兩個,僅留其一,用以日後自圖保命,不想那老魔矢意卻非要他老人家將最後一個化身也交出不可!」

  杜鐵池氣得咬了一下牙道:「我還不知道這個佟聖竟是這般可惡!」

  林杏兒道:「還有更可恨的呢!」

  杜鐵池恨聲道:「你父親豈肯這麼甘心為他所害,為什麼不召集同道,合力向老魔聲討?」

  「相公你不知道!」林杏兒傷心複痛恨地道:「老魔佟聖自從參透『火海真經』後,已是當今魔道最厲害的人物,一般人萬萬不是他的對手,即使各正派前輩人物,也都對他畏懼三分,不敢輕易招惹。難女四處哀求過,卻沒有一個人敢以仗義執言,更不要說替難女之父主持公道了!」

  杜鐵池感歎道:「後來呢?」

  林杏兒傷心地道:「……我父親執意不肯,佟聖老魔一怒之下不再與我父商量,乃命令他手下五極尊者,變本加厲向我父迫害,使我父飽受極痛的煉魂之苦……」

  她輕歎一聲,才又接下去道:「……我父親他老人家實在太可憐了!」

  杜鐵池忍不住心裡的氣憤,冷冷一笑道;「那麼姑娘你又怎麼會落在了方紅的手裡?」

  林杏兒眼淚漣漣地道:「是我萬般不忍,才瞞著爹爹上門向佟聖求救,懇求他放了我那個可憐的爹爹。」

  杜鐵池道:「他可曾答應了?」

  林杏兒搖搖頭。一時痛泣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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