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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漢子用純粹的家鄉口音說道:「俺名馬鐵軍,老家是江蘇徐州府。兄弟,你請坐。」

  萬斯同含笑坐下,心忖久聞蘇北之人,勤儉耐勞,雄健樸實,看這位老兄倒真是不虛。

  當下這馬鐵軍為他斟上一杯酒,萬斯同見那下酒的菜,只是一包花生米,七八塊豆腐乾,可是他卻吃得極香,酒已醉了八成。

  本是萍水相逢,用不著彼此深交,二人你來我往,互相飲著酒,吃著花生米,豆腐乾。

  萬斯同才知道那漢子是一個布商,專門跑布的生意,他由蘇北家鄉,自山東郯城、棗莊等地轉載府綢土綢,到蘇北販賣,獲利雖不多,一家老小卻也不愁衣食,只是這種生意卻是極為辛苦,在外的時候多,在家的時間極少,因此他才客中感傷,唱出了悲情的歌。

  他又問萬斯同的身世,萬斯同只略略說了個大概,馬鐵軍不禁十分吃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睜著一雙半醉的眼睛道:「看不出來老弟你還是個身上有功夫的人,真是失敬了!」

  萬斯同不免客氣了一番。二人正在杯酒交歡之際,忽聽得嶺陌上有一串鈴聲,嘩啦啦的,直向這邊馳來,那串鈴的聲音,極似在杭州道上,遇見龍十姑的小驢上發出的聲音。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慌忙向嶺陌上望去,但見兩匹馬,正飛快地向這邊馳來,他們像是取道直上的樣子,那鈴聲,正是自坐騎的頸上發出來的。

  二馬一黑一白,刹那間已至近前,萬斯同見白馬在前,其上坐著一個錦衣公子模樣的少年,後面黑馬上卻是一個青衣小廝。

  那公子身披銀色羽毛披風,內著紫紅色勁服,背插寶劍,生得長眉秀目,唇紅齒白,十分俊逸,尤其是那匹白馬的頸上,那一串銅鈴,每一顆都有核桃大小,金光閃閃,煞是好看!跑動起來,銅鈴一齊晃動,嘩啦!嘩啦!聲聞數裡。

  萬斯同本是隨便地一望,只是這一望卻令他心中一動,因為少年這份容貌,他竟好似在何處見過一般。

  忽然他就立起身來,腦子裡頓時想起來,這個人正是在冷碧軒內牆壁上所懸掛的畫中人物,就連他身上所披的這一領羽毛披風,也是極其仿佛,萬斯同不禁心中立刻緊張了起來。

  最奇怪的少年容貌,竟真的是和自己極為相像,萬斯同與馬鐵軍坐處正是這茶館通道的道邊,離著路邊不過尺許遠近。

  那馬鐵軍不禁口中「咦」了一聲,他猛然站了起來,往前幾步,睜大了眼睛道:「這人怎麼和老弟你……」

  說著他又回過頭來打量萬斯同,又扭頭去看那騎馬的彩衣少年,愈看愈覺得奇,他的眼睛就愈發睜得大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相似的人。

  刹那之間,那兩匹馬已跑近了,馬鐵軍口中嘖嘖地稱奇,竟忘了自己所站的地方了。

  等到他發現那彩衣少年的馬已經到了眼前,才發現自己處身的危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萬斯同這時才突然驚覺不對,他猛然伸手去拉他道:「小心!」

  可是那彩衣少年放馬如飛,竟是如人無人之境一般,萬斯同伸手拉馬鐵軍之時,也正是他揮鞭打人之時。

  但聽得他口中叱道:「該死的東西!閃開!」

  「叭」一聲,這一馬鞭,抽在了馬鐵軍的臉上,馬鐵軍真想不到,對方少年竟是如此蠻橫,居然敢下手抽打自己。

  由於他是在無備之下,這一馬鞭,正抽在他那大而紅的臉上,立刻皮開肉綻,鮮血順臉而下。

  他痛得大叫了一聲:「哎喲!」

  那少年抽打了人,竟還似不能洩恨,只見他單手一帶馬韁,身子旁側,猛地一腳直向馬鐵軍頭上踹去。

  他腳下是鑲有白鋼扣花的牛皮短靴,這一腳要是踹在了馬鐵軍的臉上,可是非同小可。

  所幸萬斯同此刻在一邊目睹情形,他的怒焰激漲,這一腳是如何也容不得他踹上去了。

  他在馬鐵軍的身後,驀然伸手把馬鐵軍向身後一帶,少年這一腳卻踹了個空。

  彩衣少年本有十分把握,這一腳一踹一個准,他萬也想不到,這地方會有什麼能人。

  這一腳由於力道過猛,踹了個空還不說,自己身子卻猛地向前一送,那只踹出去的腳,卻正好到了萬斯同面前。

  萬斯同一時怒起,哪裡還顧到其他,只見他陡地一伸手,不偏不倚,卻正叼住了少年的腳,就勢向外一帶,冷叱了聲:「你給我下來。」

  彩衣少年一身超人的武功,卻因為一時太大意,才致眼前吃了大虧,萬斯同伸手出去,他並非沒有看見,只是由於身形前聳,再想收足,已是來不及了。

  只聽「噗」的一聲,卻為萬斯同抓了個緊,那少年手中皮鞭「唰」的一聲同時掄下來,他口中叱道:「小子你敢!」

  結果呢,他的皮鞭抽在了萬斯同的肩膀,而自己卻也為萬斯同拉下馬來。

  少年鮮麗的一領披風,也為鞍子掛破了,人也摔在了地下,還險些為馬蹄子踩著。

  這時他身後那個小廝也趕了上來,這小子仗著他主人的勢力,又會些拳腳,一向是目中無人,這時眼見主人為人拖下了馬,如何能依得?

  當時由鞍旁「嗆」的一聲,抽出了一口刀來,自後而前地向著萬斯同背上斬去。

  萬斯同如今功夫,要說對付那彩衣少年,或許不及,可是拿來對付這個小廝,卻是遊刃有餘,太輕而易舉了。

  這一刀劈下之時,一邊的那徐州大漢馬鐵軍,嚇得大聲吼道:「兄弟當心呀,刀!」

  萬斯同也早已聽到了金刃劈風之聲,只見他身形向前一俯,那小子的鋼刀,已離著他背上不及半尺。

  馬鐵軍已嚇得哇呀呀大叫了起來,他以為萬斯同再想逃得活命,真是萬難了。

  可是他估計錯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就見萬斯同陡然縮肩現掌,他並不回頭看,只憑著特有的聽覺能力,竟是認得極為清楚,這一掌正抓在了那小廝砍下來的刀背之上。

  那小廝名喚魏七,外號叫「紅眼七」,因其雙目一年四季都是紅紅的,像害眼病一樣,所以才得了這個外號。

  至於那個鮮衣彩帽的美少年,正是如今冷碧軒主人葛金郎,也是花心蕊的丈夫。

  他因每數月都需至天臺山其父魔官去探望一次,也不過逗留幾天就回來了,可是後來逗留的時間卻是愈來愈長。

  這一次他帶著紅眼七回返天臺,因為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所以多逗留了些時間,而這件意外的事,卻和心蕊有關,葛金郎十分憤怒,正打算回來之後,要好好地責問心蕊一番,共謀對策。

  所以他們的馬特別快,卻想不到在自己已經到了雁蕩家門的時候,竟會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主僕二人都是素來欺人已慣,一點也不能吃虧的,如今怎能咽下這口氣,俱不禁大怒。

  那紅眼七一刀砍下,非但沒有砍著人家,卻為人家把刀給抓住了。

  這小子就知道遇見了厲害的人了,他口裡還不乾淨地罵了一聲:「他媽的!」

  一面用力地往回抽刀,可是那口刀就像是嵌在了石頭裡一樣的堅固,休想抽動分毫。

  紅眼七就知不妙,手一松回頭就跑,可是敵人已如同旋風一般地轉過了身子,一掌向他打來。

  那一邊的葛金郎驀地騰了起來,可是卻已經晚了一步,只聽見「砰」的一聲!

  紅眼七口中叫了一聲,直蹌出去八九步,才一交栽倒,他口中又叫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這時候葛金郎身子已經落了下來,見狀用力地頓了一下足道:「好小子!你敢下毒手?今天少爺要制不了你,也愧為鬼面神君的傳人了!」

  萬斯同原想問問他和心蕊之間的關係,本不想這麼貿然出手,可是此刻卻是勢成騎虎,再想善罷甘休,已是來不及了。

  同時葛金郎這種氣焰和狂橫的行為,不禁激起了他的俠義個性。

  當下冷冷一笑道:「這是他自己找死,怪得誰來?」

  他說完了這句話,突然想起了「鬼面神君」這個名字,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

  鬼面神君葛庭這個名字,他是很早就聽說過了,知道此老乃是天地間的一個極怪之人,所練武功,無不是怪異絕倫,而且生性殘酷,動輒殺人,武林中人提起他來,無不談虎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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