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金雞三啼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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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住的那個西跨院精緻的小小閣樓,此時此刻,早已擠滿了人,都是些各府的僕役小廝,婆子丫鬟,亂嘈嘈的總有百十來口子,把個四開面的小小堂庭擠得滿滿的,轉動皆難。 兩大張八仙桌子拼在一起,天九骨牌早砌好了,性子急的人注子都下上了。 別瞧這些人平日掙錢不多,省吃儉用,可在賭上還捨得下,二三十道門子,有下五錢的,還有一兩的,一圈下來進出總得好幾十兩銀子,也只有他高大爺有這個檯面,罩得住,進出個幾百兩銀子,面不改色。 「大管事的來啦!快吧,大傢伙熬不住了……」 說話的是「二管事」李興——小腦袋瓜,一身緞子講究衣褂,留著兩撇八字小胡,在說話之前,必然習慣性地擠動一下那雙三角眼。 高大爺哈哈一笑,一面脫下他的皮襖罩甲,由家裡人伺候著給他換上了舒適寬鬆的衣裳,探著一雙袖子,這就在當中主座上坐了下來。 「下吧,多少不拘,這兩天我可是手氣大興,不怕輸,就只管下……看著吧,保定我是大小通吃!」 高大爺哈哈大笑著往手心裡「噗!」地吹了口氣,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骰子,看看各門上錢都下滿了,「嘿!」的一聲,把手裡的骰子擲了出去。 「老七!」 他這裡剛開了「門子」,卻由外頭擠進來個人氣呼呼的直來到跟前,正是王爺跟前的那個體面當差小五子。 「大管事您先歇歇吧,王爺招呼,要您這就過去一趟!」 小五子臉上罩著一層神秘,笑得極不自然。 「這……」 一聽是王爺招呼,他不由愣住了。 「王爺招呼我?這個時候……」 「可不是……」小五子過去附在他耳朵邊上說了幾句。高老大可就坐不住了,臉上又紅又白地瞧著二管事的李興說:「你先給我穩著,我去去就來!」 說完這句話,他即刻站起來,由家人侍候著穿戴整齊,同著小五子匆匆出了堂屋。 「是怎麼回事?」高老大邊走邊問:「沈知府來又關我什麼事?」 小五子縮了一下脖子,有氣沒力地說:「詳細情形我可不知道……好像是什麼王府裡鬧了賊……什麼的,反正王爺很不高興……」 「啊!」高大管事嚇得立刻站住了腳:「會有這種事?怎麼我會一點都不知道?……這可是糟了,大年下的……」 小五子「哼」了一聲,哈哈地說:「要是真有這麼檔子事,我倒是想起了是誰呀!八九不離十兒,沒錯兒,准是他!」 「是……誰?」 「那還用問?」小五子冷笑道:「除了姓孟的那個小子還會是誰?」 「你說是小孟?」 高大管事立刻搖搖頭接道:「不能、不能,你可別胡扯,怎麼會是他?」 「那還錯得了?大管事的您想想呀……」小五子說:「咱們府裡上上下下可都是老人了,什麼時候出過事了?這小子一來就出事,不太玄了點嗎?」 高大爺沒有吭聲。 小五子又說:「您再想想這小子有一身好功夫,平常又住在賞心小苑,仗著有三娘娘庇護他,誰也不敢招他惹他,不是太可疑了嗎?」 高大爺「哼」了一聲,看著前面的小五子,想到了前此他為孟小月打傷吐血的一段過節,不用說,這個小五子自是對孟小月懷恨入骨,伺機報復應在情理之中。卻是這些話多少也引起了他對孟小月的疑心…… 「先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再說吧!」 高大管事心裡還真犯嘀咕,三腳並兩步地同著小五子來到了東珠樓——王爺的寢宮。 過年的氣氛還那麼深…… 滿院子都是爆竹之後的紅色片碎紙屑,與地上積雪紅白相映,十分醒眼。 東珠樓前早已搭起了牌樓,張燈結綵,氣象一新。 王爺此刻在樓下「召賢館」大廳會客。 高大管事一徑來到館前,只見負責王爺近衛的李鐵池等數人,閑走廳下。 彼此都是熟人,見面抱拳互道恭喜之後,李鐵池拉了他一把,轉向一角,小聲關照說:「老高,你可小心著點兒,今天的情形不大妙,主子興頭兒不好!」 「又是怎麼回事?」高大管事弄了個一頭霧水。 「現在說也說不上!反正你進去就知道了。」李鐵池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小心回話,可別頂撞了!」 「這個當然……」 裡面已報了他的名字。 一個當差單手打著簾子,大聲道:「大管事的,王爺招呼您進去呢!」 高大管事應了一聲,拍拍身上,理了理頭上的巾幘,邁步而入。 堂屋裡生著兩盆炭火,金絲猴、豹皮鋪陳,點綴得一派富麗堂皇。 王爺朱華奎著便服居中而坐,下首的沈知府,白皙高頎,一身四品穿戴,正襟危坐,倒也氣勢軒昂,文采斐然。 磕頭問安之後,待將站起。朱華奎咳了一聲,指著沈知府說:「見過沈大人!」 「大人……」 大管事的待要叩頭如儀,卻為沈大人快步下位攙起:「大管事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要照平日,仗著王府的威望,他眼睛裡還真不大瞧得上對方這個四品的知府,見面打上一躬已是難得,更別說磕頭問安了。沈知府達練人情,當著王爺也不敢實受對方的大禮參拜。 高大管事站是站起來了,卻不敢向王爺正面直視,垂著頭。表情不大自然。 「你這個差事是怎麼當的?糊塗透頂!」朱華奎圓睜著兩隻眼厲聲道:「我這個王府倒成了賊窩了,你是幹什麼吃的?混帳東西!」 打從跟王爺幹侍衛頭子起,直到如今,這麼多年,還極少見王爺當著人前,如此聲色俱厲地向自己喝斥。 高大管事既驚又怕,當著各人面前,臉上尤其掛不住,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跟從王爺久了,當然知道主子的脾氣,那就是在他盛怒的時候,無論如何不能出言辯白,只能聽著。「是……小人該死!」 說了這句話,後退一步,自動的便又跪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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