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金雞三啼 | 上頁 下頁
一五


  王師傅一面站起來,著實向孟小月打量了幾眼,連聲笑道:「小孟……小孟……我早就聽說啦,兄弟你一來,我就聽說了,好好好,我得好好炒兩個菜請請你……坐坐……」

  三姑娘施了個眼色,向孟小月說:「坐吧,你的口福不錯,居然能勞動王師傅親自下廚,回頭你一吃就知道了!」

  孟小月忙向對方道謝。王師傅其時已回爐灶上,好在是木案上菜齊全,雞鴨魚肉樣樣俱全。砂鍋裡燉的是鴨子,並不怎麼費事,很快地便擺上了四菜一湯。

  王師傅特別還燙了一壺酒,笑著說:「這是王爺昨天晚上宴客,剩下來的,陳年花雕,總有五十年了,好酒!」

  一面說,隨即為二人各倒了一杯。

  三姑娘說:「我可不會喝酒,小孟代我喝了吧!」

  孟小月端起酒,向王師傅道:「老師傅,我敬你一盅!」一仰而盡。

  王師傅點頭說:「好!」才飲了一半,卻見孟小月將自己面前的一盅端起來也幹了。

  「好酒量!」王師傅忙為他又續上一盅,孟小月端起來又喝了。

  「喲!」三姑娘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道:「你這是怎麼啦,喝這麼猛?」

  王師傅赫赫笑著,拍著案上的瓷甕道:「不要緊,小兄弟你放心敞開了喝吧,還有大半罎子呢,多得是,不夠裡面還有!」

  孟小月苦笑著說:「老師傅與姑娘見愛,今天我就放肆一回,下不為例!」

  一面說,把面前的兩大盅也端起來喝了。

  「赫!」王師傅直著眼,興奮地道:「你這是豪飲,可提防著,這是五十年的陳酒呀,後勁可大啦!」

  一邊說,王老師傅卷起了兩隻袖子,大為起勁地道:「娘呀,今天我可是遇見對手啦,小兄弟,我知道你心裡頭苦,我老王陪著你喝,只此一回,不醉不休,來——當著三姑娘的面,今天咱們就喝個痛快!」

  說時,他也一連幹了兩杯。

  旁邊打雜的小廝,連忙幫著燙酒,又為兩個人滿上。

  三姑娘原要阻止,聽王師傅這麼一說,也就不便掃興,再想孟小月口雖不言,定必身世奇慘,可憐他年紀輕輕,歷經喪家發配極刑之苦,人間奇慘莫過於此,今日逢酒,觸發傷懷,便不自禁,好在下不為例,今日初來,且讓他喝個痛快,大不了回去睡覺,料無大礙。

  這麼一想,也就不再阻止,索性讓他們喝個痛快。

  風一陣緊似一陣,引動著整個的一片院落,俱都為之搖動了起來——那光景頗似有飛沙走石之勢。

  孟小月莫名其妙地由夢中驚醒,只覺得全身燥熱,像是端了一盆炭火般的難以忍受。

  燈還不曾熄滅,噗突突時有跳動,連帶著整個房間都籠罩著一片閃爍陰森,桑皮紙糊就的兩扇窗戶,在風勢裡唏哩嘩啦亂響……驟然聽在耳朵裡,一陣心驚肉跳,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孟小月醉了……

  已經記不清到底喝了多少,反正是四周看熱鬧的人跟著起哄,到後來什麼酒都搬了出來,好幾個罎子都見了底兒,王師傅酩酊大醉之後換上了老李,老李也醉了,換了小蔡、老秦,到後來他們兩個也躺了下來……孟小月是不是真的醉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是以後的事他糊裡糊塗都記不清了。

  幸虧有三姑娘在他身邊照顧著,把他攙了回來,折騰了半夜,她才去了。

  「我真的醉了?」

  對著八仙桌子上跳動的燈焰,孟小月強睜著惺松的一雙醉眼,睜圓了又收小了,總是想不明白,「憑我的酒量,會喝醉了?」

  記得那一年與素有「酒龍」之稱的七叔金濤夜飲高閣,曾有過千杯不倒的記錄,迫使七叔也為之甘拜下風,想不到事隔三年,一場大難之後,自己竟變成了如此不濟,在此王府,竟然讓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廚房裡的傢伙給灌醉了,可真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喉嚨裡幹得難受,小肚子鼓膨膨脹著一泡尿,更待發洩。

  孟小月一個咕嚕下了床,腳下一閃,噗通!坐了個屁股墩兒,爬起來東倒西歪,這才知道自己敢情是真的醉了,且是醉得不輕。

  光一雙鞋就穿了老半天。

  外面風勢一陣緊似一陣,吹得唏哩嘩啦,像是滿院子的樹都在搖動,那玉樹頻搖,白雪盡落,該是一番何等光景!

  找著了桌子上的瓦壺,先灌了幾口水,尿漲得實在憋不住,便只好披衣外出。

  月色明亮,飛雲電轉,大風迂回,呼嘯來去,這般景況還不曾多見,引得這附近警犬盡吠,深夜裡聽來,更似無比淒涼陰森。

  孟小月由茅廁解手出來,吃迎面冷風一吹,由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連帶著酒也醒了一半。

  卻在這一霎,讓他看見了件新鮮事兒。

  先是左面廊子下麵,一條人影極其快速地撲面而來!簡直不容他看清是什麼人,那個人已迎著自己這面掠了過去。

  月色裡,對方似乎穿著一身緊身黑色夜行衣靠,頭遮風帽,身材甚高,舉動間極是輕快俐落。顯然輕功一流身手。

  孟小月一驚之下,待轉住目看時,對方夜行人已由身邊貯花暖房側面掠了過去,卻是這一面院牆極高,另有一道回廊甬道,通向別院。

  夜行人身方掠過,驀地定住了腳步,便在這一霎,另一條疾勁人影忽地撲身而近。

  孟小月心裡暗吃一驚,慌不迭後退一步,貼向門角,這麼一來整個身子俱都掩遮在牆腳暗影裡。

  兩條人影先後的展現,頓使他覺到事態的非比尋常。

  果然,就在第二個夜行人方一逼近,先前的黑衣人驀地掉過了身子,隨著他疾快的轉身之勢,「咻!」地發出一枚暗器。

  後來人「嘿!」了一聲,舉手一盤,「當!」一聲,把來犯的暗器磕開一旁。

  風搖樹動,嘩嘩聲不絕於耳,也只有近到孟小月所站立的這個位置,才能窺聽一清。

  打落的暗器,明晃晃墮落地上就在孟小月腳前不遠,竟是口細長的柳葉飛刀。

  「好大的膽!竟敢到王府裡來撒野作案,今天看你往哪裡跑?」

  話聲一落,後來的這人已撲身而上。

  借助於天上月色,約莫可以辨出後來這人是個身材魁梧漢子,留著一圈繞口鬍子,由他身上所穿著的衣著式樣,很容易使人判定,必屬於王府護衛人員之流,比較起來對方黑衣人的身份,也就顯得格外神秘而費人思忖。

  看來此二人,早已接觸,展開了一番追逐,誤打誤闖地來到了賞心小苑,無巧不巧的恰恰為孟小月所闖見。

  這時的孟小月雖酒醒過半,卻也並非全然清楚,腦子裡沉甸甸的,很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可是現諸在眼前的這一幕,卻使他警覺到事態的非同小可,從而也使他警覺到這樣的事情自應以不捲入其間為妙,偏偏眼前的發展,竟使他難以脫身,逼得他僵立一隅,進退維谷,竟似非看不可。

  虯髯漢子話聲出口,己向黑衣人撲了過去,手裡的兵刃,很像是一把輪狀物什,隨著他的出手,「嘶!」的一聲直向黑衣人身上掄來。

  黑衣人身子向側面一個快閃,樣似挪身而開,其實只是錯開了上半截身子。

  如此一來,虯髯漢子的兵刃便自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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