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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守容被逗得蛾眉一豎,那小丫環嚇得雙手連搖,一面笑喘道:「阿彌陀佛,小姐你可千萬別發脾氣,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今兒個怎麼能生氣?你不是問他來著,他呀!人家就在後園秋亭裡呢!」

  守容被逗得欲怒又笑,似笑又顰,一時羞道:「這麼冷的天,他呆在秋亭裡作什麼呢?」

  春梅聞言心裡直笑,但卻不敢擺在臉上,當時繃著小臉道:「我也不知道,自從小姐這十幾天不下秀樓以來,葉相公可急壞了,我看他一天到晚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老往小姐樓上看……」

  才說到此,守容已不由動心道:「老爺太太都在家麼?」

  春梅仰著臉想了想道:「老爺去衙門了,太太也上葉夫人那邊談事情去了。」

  守容轉了一下眼珠,微吟道:「那你就去快告訴他,說我在這,叫他快來,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他!」

  這小丫環聞言不由擠鼻一笑道:「好!小姐你可別走,在這等著,我這就去叫他去!」

  守容又如了句:「可別……讓人家聽見……」

  那小丫環本已踇出,聞言回頭笑道:「我知道!」跟著見她分拂著花枝,給不見影了,守容一個人又往那花池子裡偎了偎,借著四圍的雪松把人給遮住了,她此時芳心不由又喜又羞,才十天沒見硯霜,卻好象十年了也似的……

  她想著,卻聽見一陣輕碎的疾步聲,果然就在她抬頭的當兒,一個英俊的公子,出現在她眼前了。

  他穿著一身深藍緞子的長衫,卻加了一件銅色湖緞綴白圈兒的坎肩,頭上依然戴著,他那黑光閃爍的蛛絲便帽,這帽共分八瓣,每瓣接連處,均為紅色,尤其是帽前那塊佩翠,和帽後那兩條風翎,更顯得極其瀟灑。

  這公子左脅間系著長劍,望之尚不失一文武全才的翩翩公子本色!

  他一見守客不由喜叫了聲:「妹妹!」正要偎上捉握守容的玉手,卻被守容笑著躲過了,一面嗔道:「你反正就會這一套……一點正經形都沒有!」

  硯霜不由笑怔道:「這十天不見妹妹的影兒,可把我給想壞了,不知妹妹寵召有何見教!」

  雲中雁聞言不由低下了頭,頓時玉面垂羞,上睨了硯霜一眼,小聲笑道:「沒有什麼……只是想看看你就是了……」話方一完,卻覺得手上一溫,竟是被硯霜將玉手握了個滿掌,不由一剪秀眉嗔笑道:「你又來……你啊……我真把你沒辦法,這麼大的人了,將來看你怎麼了啊……」

  硯霜只是搓賞著守容那似軟玉的手面兒,聞言不由星目放光的笑道:「我只要有妹妹,可不管這一輩子怎麼了,反正我們已快是夫妻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話未完,守容已抽冷奪回了手,在粉頰上伸指一陣羞笑道:「你呀……真不害臊……這裡幸虧沒人聽見,要是有人聽見,看你以後還好意思見人?……說真的,我問你正話……」

  硯霜依然嘻笑著上前,輕攬著守容香肩,微微把俊面湊近了她髮絲道:「妹妹請說吧,下官聽著就是了!」

  守容笑白了他一眼,才道:「我問你婚後打算如何?」

  硯霜一挑劍眉道:「吾國山河之秀,大地之廣,何處不可去,自然我要帶妹妹去四處遊歷一番!」

  守容笑偎在硯霜結實的懷裡,上仰著蘋果也似的小臉,哼笑道:「然後呢?」

  硯霜遂道:「然後我們在天山之下,開一廣大的牧場,養上成萬的馬群牛羊,我們從此不再到江湖上去瞎闖亂混了,在那無邊如晝的西北草原上,安靜恬適的過此一生,有多美滿舒遹呢!」

  守容由不得現出紅霞也似的微笑,哼笑道:「硯哥哥,這樣最好……」

  誰知另外花叢裡探出春梅的頭笑道:「這樣真好!」二人不由俱是一驚,忙速分開,見竟是那小丫環,這小丫頭想是怕守容罵她,一現身就笑道:「太太在叫小姐呢!可不是故意來的!」

  守容遂瞟了那丫環一眼,又氣又羞的罵道:「你記好了……春梅!」說著紅著臉對硯霜默默一笑,轉身就跑了。

  硯霜帶著滿意的微笑踏出花池,一徑往後室內踱去。

  晚上,皎潔的月光,照著這鐵府庭院中一花一木,都像是披上了一層霜衣,儘管是夜已深了,可是這鐵府上下燈火輝煌一如白晝,來往穿行的差婢們,無不喜形於面,笑語如珠。

  那垂著紫紅緞簾的暖廳內,正滿滿的坐著五個人,那是鐵老爺夫婦,葉夫人,葉硯霜還有鐵守容,除了他們五人之外,這室內並沒有任何人了。

  他們正在為明日的嚴肅婚禮儀式而商談著,據說明口是三阿哥要親來賀喜,各處王公大臣,來者不下百位,所以老提督不得不小心的處理這樁婚禮,以恐失禮於人,他連連囑咐著這對新人,一些必要的過節,硯霜不時的唯唯肯首,守容早就羞得低下了頭,若非是母親硬拉著,她早就羞得跑了。

  正當他們談得興濃之際,忽然那廳外有人輕輕的叩了兩聲門,大家不由住口,鐵老爺皺眉問了聲:「誰呀?」

  門外傳進一陣如冰一樣冷的口音道:「我找葉硯霜!」

  硯霜不由猝然一驚,守容也離了座,硯霜不由帶著驚奇的語音道:「朋友你是誰?如此深夜造訪,不嫌太唐突了麼?」

  這人在門外冷笑了一聲道:「葉兄真個貴人多忘事,居然連小弟的聲音也聽不出了麼,尚請出來一見,小弟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硯霜不由皺了一下眉,聽來人語音不善,不由對鐵氏夫婦一笑道:「待小侄出去見他一下,須臾即回……」說著即離座而起。

  當他拉開垂簾和紅木的風門之時,迎面颯然立著一黑衣挺俊疾裝的青年,這人後退幾步,來至衖道,冷笑道:「葉兄久違了,尚認得小弟麼!」

  硯霜這一近視,不由喜得啊了一聲,一把拉住這人手腕笑道:「我當是誰呢?竟是紀兄,六旗鎮一別,可把愚兄想壞了……」

  但是這黑衣人目光如電的注視著硯霜,只是微微冷笑著,半天才道:「葉兄!恕小弟來得冒昧,只是貴府門房不與通稟,迫使小弟不得不越牆而入了……」

  硯霜見他表情不善,語詞冷漠,不由大是不解道:「紀兄莫非……」

  這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恭喜吾兄,明日即要婚成大禮了……」

  硯霜方笑道:「紀兄多禮了!」

  卻聽這黑衣人猛然往空呸!了一聲,冷然道:「葉硯霜!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牲,我紀翎真算瞎了眼,居然認你為正人君子……你你……你對得起曾和你有婚約的李雁紅麼?」

  硯霜不由驚得一怔,直似晴天一個霹靂,不容他說話,那黑衣人悲泣道:「她為你含辛飲辱,她為你棄家別親,如今荒山哺子……你你……你居然在此另結新歡,明日就要成婚,葉硯霜………你!」

  話未完,硯霜已一交倒地,一時淚如雨下,抖成一片道:「紀兄!你……你說的是什麼?………雁紅她她……」

  這黑衣人遂苦笑道:「她如今在幹天嶺小雲峰,葉硯霜!我話已說完,去不去在你,我走了!」

  話聲一了,人已騰空,交睫間,已失去了他的蹤影,剩下欲哭無淚,既驚且愕,而幾乎斷魂的葉硯霜,他幾次揮手作勢欲立,卻沒有站起來,因為他的心已碎了。

  慢慢他扶欄而起,當他癡帳的腳步,欲向尚在等待著他的那間暖廳內行去,他又不禁停住了,隱約間可聽出他斷續的自語道:「我不進去了……」

  「硯霜啊……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麼?你永遠是孤獨的人,沒……有托附……沒有靈魂……」

  「沒有同伴……也沒有影子……現在連你的眼淚也……沒有了,走!吧!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吧!」

  「世上最可憐的人!最好心的人……」

  ——全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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