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江湖兒女 | 上頁 下頁
六三


  敢情這谷底大有六畝方圓,滿澗都是青松翠竹,天光自四方下泄,谷底異草奇花,雜生四壁,正中心還有一圓禿奇石拱起,四方地面俱生著一種鳥黃色的小花,細草如針,開花如豆,一片平蕪,蒙茸密佈,不見一些石土之色,偶有天風下襲,真如卷起千層金浪,真是瑰麗清奇,無與倫比。

  最奇是峰頂奇寒刺骨,因這澗谷中,卻是溫暖如春,時有鳴禽,翠羽啁啾飛翔,岩上飛瀑流泉,白石如英,好一片人間仙土,雁紅不由看得呆了。

  那黑猩子此時回身抬手,雁紅不由忙急步跟上,繞過這拱起圓石,始見飛瀑下進,會成小溪,溪面很狹,但卻蜿延伸展頗長,淙淙流水聲不絕於耳。

  細一看這溪水,清可見底,行流潺溪,下流的飛瀑,觸及石面,噴珠濺玉一般的飛灑四野,石上正有一丹頂玄鶴,正剔羽梳翎,見有人至,始長鳴一聲,振翼沖霄而去。

  那黑猩子以手向小溪中連指,似告以魚蝦俱在其中,雁紅此時已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東盼西望,大有處身山陰道上,應景不暇之感。

  待伏腰下視,果見無數魚蝦穿游石縫水草間,最奇是這魚形狀頗怪,大頭小身,通體一色血紅,尾如扇狀,果然是自己生平僅見,想必這魚就是老人所說的梅魚了,不由笑問黑猩子道:「又沒帶魚竿,怎麼捉呢?」這黑猩子咧開大口,以手指指自己,笑得怪聲怪氣,雁紅奇道:「你會捉?」這黑猩子又是兩個倒筋斗,雁紅笑嗔道:「看你神氣的樣子,你怎麼捉?我就不相信你能白手捉魚。」

  那黑猩子聞言,提起竹籃,二話不說,只見他雙足一劃已往水面上縱去,嚇得雁紅叫了一聲,正自驚心,卻見它那大腳掌一挨水面,就像兩具雪撬似的,在水面略一劃動,身子已竄出老遠,那只長臂臨空舞著,好似快慰已極。

  喜得雁紅高叫道:「唉呀……你真了不起……」那黑猩子在水面上,就像箭頭子一般,須臾,已劃了兩個來回,此時那水中漫遊著的魚,依然喋喋的上下戲波。

  突見那黑猩子一翻右腕,那只長臂突往水中插下,緊接著紅光一閃,一尾尺許長的紅魚,已到了它的掌上。跟著往竹窶中一丟,身子已劃至那溪流的另頭,是照樣的探臂往水中一插,又是一尾到了手中,雁紅見狀說道:「夠了……夠了……那吃得了這麼多,再抓幾隻蝦好吧!」此時那黑猩子已劃近身前,雙足在水面向邊一分一躍,身子已到了雁紅身邊,揚起手中的竹簍,呱呱直叫,意思是向雁紅道:「你不是不信我能空手捉魚嗎?我這不是捉來了麼?」

  雁紅笑接竹簍子道:「算你厲害該好了吧……」一面掀開簍上蓋子,看那魚是通體血紅,但肚腹上肉,卻是其白如雪,身上通體滑膩異常,連一片鱗也沒有,略一動簍,這魚就發出呼呼的喘聲,如貓狗一般,圓口中細齒交錯,看來似頗兇猛,在簍中上跳挺不已。

  雁紅正看得起勁,那黑猩子又已捉來了三隻大蝦,一併放入簍中,雁紅因留戀這谷中美景,見東方已微透紅,知道太陽即將要出來了,只好把那小簍系在黑猩子身後,這才各自展動身形,又往山頂上撲去,中途幾經波險,五度亡魂,這才上了峰頂,一路趕回,把經過情形詳細告訴了老人一番,那野叟點頭笑道:「真難得……我先以為定是它以軟藤系你下去呢!卻不知你還是自己下的呢!」

  雁紅笑著,以手拍胸道:「以後這魚,我是再也不敢吃了……乖乖!真把人累壞了……」

  老人一笑道:「從明天起,我們隔一天吃一次魚……」

  雁紅哼笑道:「伯伯那是為什麼?」

  老人笑著以手摸著她那柔軟的細發道:「孩子……這是你難得的機會,這種「壁虎遊牆」的功夫為輕功中最難練的,你如能隔日上下那飛毛澗一次,這半年內,以你資稟,和眼前的功夫來說,我想定有驚人的造詣。」

  「你如可以一氣運用這種功夫,上下那削壁毫不費勁,那時你的輕功就不在伯伯與這黑猩子之下了……」

  雁紅聽得好不興奮,故此自那一日後,雁紅果真按照老人的囑咐,一日去那幹天嶺練輕功,一日又去那飛毛澗,回後又是二泉浸,冉行吐納坐功,而後待日出總「鶴爪功」後再隨老人練別種技擊功夫。

  老人雖不能下地,但常常手持竹枝,在床上作出各種姿式,而雁紅天資奇佳,竟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她就是如此日複日,絲毫不怠懈的在這山上苦練著各種絕頂的功夫。

  光陰似箭,轉眼之間,雁紅已在這小莫山上足足的呆了五個月了……

  這不算短的五個月,她的進步,是令人想像不到的,首先在輕功方面……

  她能隨著黑猩子,同時飛縱那幹天嶺,三度上下之時,往往那黑猩子只領先她八九步之遠。

  去飛毛澗,她更不需腰上系藤了,運用壁虎遊牆功夫,可一次潛下澗底,中途不少怠,這種功夫的成就,簡直出乎老人的意料之外,因此他常常在榻上歎息,只恨自己為什麼不能下地,叫他眼見著雁紅施展,這種成就,就連那黑猩子也驚奇不止,它再也不敢以師尊自居了。

  在吐納功夫方面來說,已可達到含其眼光,凝其耳韻,勻其鼻息,緘其口氣,逸其身勞,鎖其意馳,已完全可至「守」字訣上,意行則行,意止則止,自積而不溢,充而內蘊,此即孟子所謂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之間,是曰浩然之氣也……

  更由此養氣功夫,兼修了一種極厲害的內功,名叫「紫辰氣功」可運氣成質,開唇傷人于五十步之內。

  「鶴爪功」雖不能練到生抓飛鳥的地步,但是已可達百步打鏟,抓石成粉的境地,更可隔空點穴了,至於全身穴道,自行封啟,猶不在話下耳……而她最大的收穫,是由老人口中,得到不少的奇聞見識,武林中各種門戶幫規所知,都一一的講給她聽,她也都能牢牢的仔細記在心裡。

  這姑娘的成就,已可使她處身在鐵,雁,霜,翎中毫不遜色,本領僅次於,硯霜,和紀翎,猶和守容在伯仲之間,在輕功上來說,她更已和硯霜難分軒輊了。

  自從那黑猩子每晚為她擦那白色果子以來,到現在她才體會出這東西的好處,它不但使她身子比原先輕了一半,尤感到賓士跳縱之間,生出無比的彈力,實她已達到踏雪無痕,游枝踏葉的地步了。

  這一日老人見她由外練功轉回,不由喚了一聲:「雁兒……你來……」雁紅聞聲一驚,她聽出老人的聲音,抖動的厲害,不由忙上前,坐在老人床邊,老人作了一個,叫她扶坐的姿式。

  雁紅小心的扶起老人,她發現老人今天的臉色,竟比往日更要蒼白得多了,那雙往日光照尺許的眸子,今日竟暗淡無色,同時他是喘得那麼厲害,雁紅見狀,不由眼圈一紅道:「伯……伯!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了?」老人未語,兩行老淚不由奪眶而出。

  這五個月來,雁紅還是第一次見老人流淚,不由嚇得緊拉老人手道:「伯……伯……你老人家……」

  老人卻搖頭語道:「好孩子……伯伯是太高興了……只是……」他帶淚的目光注視著雁紅,半在才接道:「只是伯伯不能再瞞你了……好孩子……伯伯有要緊的話給你談!」

  雁紅聞言不由泣道:「伯伯……你有什麼事瞞我嘛……這病要不要緊?我還是拿些藥來給伯伯吃吧!」

  老人苦笑了笑,搖搖頭道:「傻孩子……那沒有用了……乖雁兒!你坐下好好回答伯伯的話,否則你就再也聽不到我的話了……」雁紅聞言直似晴天打了個霹靂,由老人的口中知道,老人分明即將要謝絕人世了,不由嚇得全身戰抖淚珠順臉而下,那持著老人的手,已抖成一片,悲聲道:「伯伯……」老人搖了搖頭,淒然道:「好孩子……你不要打岔……乘伯伯現在中氣還沒散以前……我還能說話……」

  雁紅咬唇點頭道:「伯伯……你老人家說吧……只要是你老人家吩咐的話,雁兒一定遵命而行……」

  老人聞言不由掛上了兩條笑容,半天才道:「好孩子……這是真的?」雁紅抱著老人,泣不成聲道:「伯伯……雁兒有今天成就,不都是伯伯之賜麼……你老人家請說吧!就是要雁兒馬上去跳火炕,雁兒都答應,伯伯……你不能拋我而去……」

  老人聞言,不由微微笑點著頭,一隻冰寒的手,緩緩的摸著她頭上的秀髮,半天才道:「孩子……伯伯給你說一門親,你可……願意?」此言一出,雁紅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嚇得臉色蒼白,不由仰視著老人,嘴皮微動著,竟沒說出話來。

  老人見狀心內一涼,淒然道:「孩子……你不要害羞……伯伯給你說的媒……決錯不了……」雁紅不由一把抱住老人,哭道:「伯伯……我我已經……」老人忽然閉上雙目,淒然道:「孩雁紅觸景,不由心如刀割,竟自再也忍不住,撲上老人身上,哭道:「伯伯……我答應,你老人家說……吧……」並要起來去給老人拿藥。子……你如不願也就算了……」言罷一陣嗆咳,竟自連吐了兩口鮮血。

  老人聞言拉住她一手,臉上卻是帶著微微的笑容,喘成一片道:「好孩子……不要走……伯伯很高興得很……這個人你也認識……」雁紅此時內心直如萬千毒蜂一齊刺紮一般,固然她愛硯霜的心,已似金湯鐵城一般,已到不可無他的地步,最使她難以啟齒的地方,是她已把一份純潔的貞操完全獻給了硯霜,這已使她不能再有資格,去委身任何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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