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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這時見他身上穿著一件純白的衣裳,赤腳未著僧鞋,臉上皺紋重疊,一層一層,真不知多少層;可是顏色紅潤,和童子一般。

  看到此,涵一就知道,這位師兄,雖是年已過百,可是他的身體,卻較以前益發得健康了。

  海空長老雙手合十,兩足相對,紋絲不動地坐在蒲團上,在他鼻端,有兩道粗細如小指般的白氣,時出時入,最長時幾乎觸著了地面。

  如此吞吞吐吐,時快時慢,進出不已。

  涵一心中不由又是驚異又是敬服,他知道這是一種極為高深的吐納功夫。

  由這種情形看起來,海空師兄分明已練成了內功上最精湛的「二氣分功」,已臻化虛為實、凝氣成質的地步。

  這倒是涵一大師沒有想到的。

  他仔細地看著那兩道白氣,就像兩條通靈的白蛇,隨著長老的呼吸,靈活地進出著,一觸即收,靈巧到了極點。

  如此調息了一陣之後,海空長老面上已微微沁出了汗珠,他那雙白眉,也微微蹙在了一塊兒,似有無窮痛苦模樣。

  涵一大師心中正自不解,忽見海空長老的身形猛然大動了一下,口中「啊呀」叫了一聲。他鼻端那兩道白氣,迅速地收了回去。

  海空長老氣惱地張開了雙目,惱怒地回過頭來,口中叱道:「什麼人偷看?還不與我進來?」

  涵一吃了一驚,這才知道,自己簾隙偷看,竟差一點壞了師兄的氣機。當時,只得揭簾而進道:「大師兄,是我!」說著雙手合十,深深地向著這位佛門高僧行了一禮。

  海空長老白眉一皺道:「是涵一師弟?」

  涵一大師汗顏地道:「正是涵一,師兄你怎麼認不出我了?」

  海空長老猛地站起來道:「既是涵一,你怎麼會這副模樣……你……」說著一隻手指著他身上的衣服,責怪地道:「你這是怎麼了?還俗了不成?」

  涵一大師自幼跟隨這位師兄,又敬又怕,聞言嚇得身子瑟瑟直抖,他歎了一聲道:「師兄,此事一言難盡!」

  海空長老面色一沉,道:「你快說來聽聽!」

  涵一大師苦笑了一下,道:「師兄,你許久不入江湖,現在江湖上一些事情你也不知道了,這件事……唉!」

  海空長老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不發一語。

  涵一大師直直地坐了下來,很是發窘地道:「師兄,現在江湖上出了幾個少年人物,很是飛揚跋扈。其中有一個號稱紅線金丸,叫邊瘦桐的,師兄可知道麼?」

  海空長老沉著面色,點了一下頭,道:「這人我有耳聞,他怎麼樣?」

  涵一大師心中一動,他本以為長老不知道,卻想不道他竟然知道,當時頓了頓,囁嚅地道:「這人……這人……」

  海空長者冷笑一聲,道:「不必吞吞吐吐,有什麼事你說出來就是!」

  涵一長歎了一聲,低下頭道:「我有辱師兄教誨,如今被迫還俗,尚請師兄做主,以求公道……」

  才說到此,就見海空長老身形一晃,已來到了他的面前,只見他雙臂一張,已按在了涵一的肩頭之上。

  涵一嚇得面色大變,道:「師兄!請手下留情!」

  海空長老厲聲道:「一定是你在外胡作非為,有辱我佛門規矩,才落得如此模樣!涵一,你快快實說,要知我這個師兄,對於本門孽徒,向來是不寬容的!」

  涵一嚇得額角直冒冷汗,連連點頭道:「師兄請先息怒,容我慢慢說來。」

  海空雙手一抖,涵一整個身子由不住踉蹌退出了數步,差一點一跤摔倒。涵一長歎了一聲,雙手合十道:「師兄不必如此,其實這件事,師兄不管,也就罷了,何必如此動怒!」

  海空長老冷冷一笑,道:「涵一,你辜負我對你多年的心血了,這幾年沒有見你,現在竟然弄成了如此模樣!居然背佛入俗,你……你真……」

  涵一歎了一口氣,道:「師兄,這全是那個邊瘦桐逼我如此的!」

  海空長老面色一沉道:「你這是胡說!你和那邊瘦桐有何仇恨,他會逼得你如此走投無路?」

  涵一大師苦笑道:「因為紅衣獅門的車飛亮是我故交,那邊瘦桐因與車飛亮有仇,因而以他獨門暗器紅線金丸斃車飛亮於酒宴之間。這件事本已了啦,可是那邊瘦桐又興起斬草除根之心,更欲加害車飛亮的一雙子女,是我看不下去,才出面干涉,不想那廝武功了得,我竟險些命喪其手……」

  說到此,連連搖頭漢息不已,又道:「那小輩尚且揚言,即使師兄你出面,他也不怕!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海空長老笑了一聲,道:「老衲不信,憑你數十年功力,竟會連一個娃娃也敵不過?你一個佛門高僧,落得如此模樣,不覺得慚愧麼?」

  涵一大師垂首紅面道:「我方才所說句句實言,師兄不必多疑!莫非我還會騙師兄不成?如今江湖中人,哪一個不對這邊瘦桐畏之如虎,卻又莫可奈何!」說到此,他冷笑了一聲,道:「我此次來找大師兄,並非是為雪我自己私仇;而是想請師兄為武林同道,為我佛門主持正義,對邊瘦桐略為處置,以昭天下!」

  海空長老手持銀髯,冷笑道:「你以為老衲會聽你一面之辭麼?涵一,你既來到了淩雲寺,就好好在此住下來!」說著目光在他身上一轉,道:「這身衣服,你快快與我脫下來。」

  說到此,搖頭歎道:「師弟,你自幼隨我學藝,我早就看出你塵劫未了,質根雖高,可是面佛不專,少進取心。是以你雖是我師弟,可是論佛術武功,卻並不比我座下龍虎風三位弟子高明。如今又造下如此罪過,有辱我佛門法規,唉!你也真該痛定反省一下了!」

  涵一大師昔日在江湖上,是何等聲望威風,今日在這位師兄面前,卻有如一名受戒的小僧一樣。

  因為,他自幼就對這位師兄心存敬畏,如今雖然年歲已老,這種心理卻並未改變。

  這時聞言,他的眉頭緊皺,冷冷笑道:「師兄你不問外事已久,如此譴責,怎能令我心服?我暫在淩雲寺歇息幾天,自行下山就是!」說著站起身來,雙手合十拜了一下,轉身就走。

  海空長老忽然長歎了一聲道:「師弟,你且回來!」

  涵一大師回過身來,苦笑道:「如今江湖皆知我敗在這少年手中,南少林寺數百弟子皆蒙上羞辱。師兄如不出面作主,親自教訓那小輩一番,找回臉面,少林弟子將何以自存?」他冷冷一笑,道:「如此說來,師兄你造下的罪過,卻較我更甚十分了!」

  海空長者聞言後,長眉緊緊皺在了一起,哼道:「我即刻差遣龍虎二弟子,入少林寺主持寺務也就是了,你可以暫時在淩雲寺住下來!」

  涵一大師鼻中哼了一聲道:「龍虎二弟子去了又有何用?他二人武功雖高,未必如我,卻又怎是那小輩對手?再說此仇不雪,南少林數百弟子,何以心服!」

  海空冷冷一笑道:「這都是你一念之差,惹下的禍根,平白無敵,出頭管人家閒事作甚?」

  涵一大師見師兄已有幾分動情,自是抓住時機,不加放過,當下垂首道:「我雖做錯了事,可是當初卻是心存俠義。我輩僧人,習武為何?如果如圖自在,棄蒼生為何?」

  海空長老不由冷冷一笑,冷然道:「我如今正行大關之際,如何能分心江湖?即使能抽身下山,以老衲如今身份,又豈能向一少年出手?你莫非沒想到這一點?」

  涵一微微笑道:「這一點師兄倒是多慮了,莫非師兄忘了,南少林百年一度的開寺大典,百名弟子剃度皈依,正要請師兄主持盛典。師兄正好藉此前往,到時,自可傳那小輩一會,豈不是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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