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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匡飛進入禪房,見是一間十分簡陋的房間,四牆的顏色,已成了半黑狀,一張竹床之上,僅有草席一床,一邊有一個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簡陋得不像個樣子。

  小和尚點亮了油燈,從一張四方的凳子上,拿起一個瓦罐道:「我去與師兄淘水去!」說著轉身而出,匡飛坐在床上,不由得長長籲了一口氣,心中暗想道:「真正的出家,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我心已死,志在必成!」想到此,不由暗笑風火方丈對自己這種試驗,實在多餘。他所以叫自己住在這爛房中,不過是想試試自己是否能吃得了苦頭。

  他不由冷冷一笑,暗中忖道:「這又算什麼呢?」想著反倒十分心安地倒身在床,竹床發出吱吱喳喳之聲,幾乎都要倒了,嚇得他忙又坐起來,當下彎身去弄好這張床。

  這時小和尚端水進來,見狀笑道:「師兄不曾睡過這種床吧?來,我來修!」說著白牆角找了半塊磚頭,在竹床架上用力砸幾下,搖了搖還是喀喀作響。放下了磚頭,他笑道:「不行,再砸可就要斷了,師兄你先湊合著將就幾天,我再去叫他們做新的!」

  匡飛笑道:「無妨,小師兄你休息去吧!」

  法本小和尚又說了些別的,交待清楚後才離開。

  匡飛待他去後,一個人想了一陣覺得眼前雖是帶發修行,可是自己心意至誠,一年後也就可以從了心願,也不必憂愁。

  他又想到了涵一和尚,此刻他不知是如何地發急,也許在到處找我,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自己跑到杭州虎跑寺來了。

  想到此,不禁十分得意。

  他此刻思潮起伏不定,繼而又想到了翠娘白姍,長青及芷苓,心中不禁有些難安。如此思索了半夜,還不能入睡。

  畢竟出家是人生一件太大的事情,不能不慎重從事,他哪能夠不思前想後一番呢?

  那床上還有臭蟲,不一會兒,被咬了一身的瘡,只得坐起身來,點上燈火來捉臭蟲。如此一來,這張床,他是不敢再睡。

  僥倖一旁,有一張蒲團,匡飛不由大喜。

  他本是內家好手,吐納功夫早已登堂奧,只要靜坐,終夜不眠算不得一回事。當下,就移上蒲團,靜靜地調息入定了過去。

  幾上的燈已被他撥得很小很小,發出豆大的一點光芒,匡飛起先調息,漸漸也就入定了過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忽然一條高大的影子,來到了他的窗前。

  現出一個高大清臒的老和尚的身形,他望著窗前,微微一笑,自語道:「你這是何苦?老衲就不信,你真的能當得了和尚?」說著右掌輕輕往外一推,兩扇虛掩的窗戶已被打開,老和尚輕輕點足躍進來。

  他身著一身鵝黃色的肥大僧衣,身法之巧妙,真令人歎為觀止,甚至連那盞油燈都不曾動一下。

  昏暗的燈光之下,看起來,這個老和尚——涵一和尚,是那麼精神抖擻,不過實在說起來,這一連幾件事情,確實也忙了個不亦樂乎。

  望著匡飛入定的樣子,涵一和尚不由搖頭一笑。他走上一步,隔空用二指,在他眉頭上微微一點,倏地後退至門邊。

  匡飛不禁驀地睜開了眸子,說道:「誰?」當他目光發現了門前這個人,不由呆了呆,道:「啊……是你……」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道:「我找得你好苦!」

  匡飛忙下了蒲團,打開門,左右看了一眼,轉回頭道:「你找我做甚?我已出家了!」

  涵一僧搖了搖頭道:「還不曾出家,你還沒有落髮!」

  匡飛冷冷一笑道:「早晚會落髮!」

  涵一僧一笑道:「吾佛只渡有緣人,你根本不是佛門中人,勉強一時又有何益,快快隨我去吧!」

  匡飛歎了一聲道:「老和尚,你這是何苦?我出家與否,又關你何箏?為何苦苦逼我?」

  涵一和尚冷笑道:「人家逼我,我自然逼你!」

  匡飛「啊」了一聲道:「小聲點兒!」說著又去把兩扇窗子關上,回過頭來,皺眉道:「南洲兄,我二人交情不薄,我此番涉海遠來故國,原打算投奔與你共參佛果!」說到此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竟拒我於千里之外,此刻我好不容易,投奔到了虎跑寺,並蒙風火老禪師收歸門下,你這和尚何故又來此擾亂!」

  他鼻中哼了一聲,氣憤道:「你是何居心呢?」

  涵一和尚搖手道:「老朋友,你先不要氣,你身世不淨,紅塵緣份未了,如何能出得家呢?」

  匡飛呵呵一笑,道:「這就更不關你的事了,我甘願如此!」

  涵一僧搖頭一笑道:「我卻不要你如此。」

  匡飛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你如何,莫非你還抬我走不成?」

  涵一僧一笑道:「我才抬你不動呢,你既然不走,我自然另有辦法。」

  說著雙手向窗上一推,開了窗戶。

  他一撈僧衣下擺,飛也似地上了對面瓦殿。只見他手舞足蹈地在瓦上高聲吟哦道:「人生何方無去所,何故無緣戀青燈,風火和尚在哪裡?還不出來麼?」

  匡飛不由大吃了一驚,當時又怒又氣,足下一點,猛地撲上對房,叱道:「你這是做什麼?」

  涵一僧嘻嘻一笑,說道:「我不為什麼,你快快跟我走就算了,要不然我把你送官!」

  匡飛不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麼,反正他是用心不良。當下不由氣得頭上紅筋暴跳,望著他猛撲過去。

  涵一和尚身子一飄,到了另一殿上,哈哈笑道:「大膽的匡飛,你搶了老衲五千兩銀子跑到此處安身,莫非想完事不成?」

  匡飛不由嚇了一跳,又氣又恨。當下由瓦面上揭下了一塊瓦,抖手打了過去。

  涵一和尚一轉身,飛出數丈以外,這塊殿瓦「嘩啦」的一聲,摔了一個粉碎。

  涵一和尚大聲嚷叫道:「老衲的五千兩銀子,乃是殿內的香火錢,你豈能騙了去?」

  匡飛聽他如此大聲,不由連連頓足,道:「和尚,你好狠的心也!」可是涵一和尚卻一聲連一聲地叫道:「這些銀子,必定是交給了風火和尚了,你好趁機看他把銀子放在何處,一舉全偷了去,好毒的心。寄語風火和尚,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說著躍上一層牆,道:「匡飛乃是有名的飛賊,你們這群和尚,可要倒楣!」

  匡飛聽他愈說愈不像話,只氣得面色如土。他大吼了一聲道:「段南洲,我們不是朋友,是冤家對頭了!」說著猛地騰身而起,雙掌一上一下,照著涵一和尚身上就打。

  涵一曾哈哈一笑,大袖一翻,已騰上了一邊的寺牆。

  這時寺內早已驚動,燈火人聲亂成一片。

  匡飛恨到極處,用力騰身而起,涵一僧嘻嘻一笑,小聲道:「朋友,這一下,看看誰還要你!」說著「哧」的一笑,大袖一揮人已無蹤!

  匡飛不由吃了一驚,涵一和尚這種做法太厲害了,太妙了,匡飛雖早已識破他的用心,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會說這些話。

  當時恨得咬牙切齒,正要追上前去,忽然身後傳出了一聲冷笑道:「老衲早已知你來路不正,果然不錯!」

  匡飛叫了一聲「苦也!」他猛然轉過身來,果然屋角上立著一個皓首白眉的老和尚,細看之下,正是風火和尚。

  這位老方丈,臉色很是不悅地道:「匡施主,你初來寺院,就這麼不守法規,我如何還敢收你?請隨我來!」說著飄身而下,匡飛又驚又氣。

  當下大聲道:「老方丈,請聽我說,你受了人家騙了!」說著忙自飄身追下來,一面道:「方丈請慢走,弟子有話說!」

  風火禪師呵呵一笑,說道:「匡飛,你不要把老衲看成三歲的小孩子,今夜一切,我都看見聽見了,你已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說著冷笑了一聲,道:「老衲要是知道這五千兩銀子是從朝陽寺偷來的,如何敢收呢?現在還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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