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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想著又搖了搖頭,因為這是不可能的,段南洲已入佛門,已得法號為「涵一」,斷不會再以俗禮見稱,何況他與自己如今是師徒之份,又怎會稱自己為賢侄?

  再說,自己傷了師兄逃來,如果真要是他老人家,又豈會有如此口氣?只怕早就怪罪下來了。

  這麼一想更不禁傻住了。

  他又繼續想了很久,愈想愈是不解!因為他來到中國不久,根本就沒交過什麼朋友,知道他的人可以說沒有,這真是怪哉!

  笠原一鶴忽然想到了匡長青,這是他來中原所結交的唯一朋友,莫非是他?可是對方的歲數,和自己相差不多,又怎會以「老叔」自居呢?他又豈能開這個玩笑。

  愈想愈糊塗,根本沒有辦法再往下想了,又打開了那張紙條,研究了半天,仍是一無頭緒。

  最後他只好不再想下去了,心中卻不禁暗暗忖道:「說不定這封信,正是那老頭自己寫的也不一定!」

  信上說有人要害自己的性命,這會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心中雖是決定不再想,可是越不想,問題越是層出不窮,忍不住怒由心起。

  他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一跳而起,「嗆」的一聲,把寶刀抽了出來,只見他滿面憤怒,朗然笑了一聲,推開了風門,走向院中,大聲叫道:「哪裡來的臭賊?你走出來,大爺我,可不要你來報信!」

  雪很大,都飄到他的臉上,張嘴的時候,甚至於都飄到了他的嘴裡,他只好閉上了嘴!

  恨到極處,手中的刀,嗖嗖地往空中,一連劈了十幾下,閃電般的刀刃,把飄落下的雪花,都砍成碎片,雪光映著刀光,更覺冷森森的煞是可怕。

  他舞了幾刀,猶未能洩恨,身形一躥上了房檐,在房上又觀望了一會兒,只覺眼望的地方是一片白,哪有什麼人影?

  忽然心中又動了一下,暗想到:「我何不看看此人留下了什麼足跡沒有?也許能夠從腳印上,追探出一點眉目,也未可知!」

  想到此,就彎下腰來,仔細在雪上看,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足印。

  這麼一來,他內心就不禁有些吃驚了,身形隨這飄落而下,又彎下腰來,在雪地裡找來找去。

  忽然,他發現了一行極為清晰的腳印,就在眼前不遠,不由心中一喜,暗自笑道:「你可是露下了馬腳了,我倒看看是誰?」

  想著頭也沒有抬,低著頭,慢慢一步一步向前找去,差不多走了十幾步,忽然發現腳印盡頭,有一雙笨重的腳,死死地踩在雪內!

  笠原一鶴不由大吃一驚,同時之間,卻聽得一人發出山羊一樣的笑聲道:「哎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笠先生!」

  笠原一鶴不由面上一紅,原來面前站的這人,哪是什麼頑強大敵,竟是對面那個姓祝的老人。

  笠原極不自然地笑了笑,點了一下頭,紅著臉道:「夜這麼深了,你老人家還沒睡?」

  這位祝老先生,縮著脖子,袖著手,吃吃笑道:「正要關門睡覺,聽見你在院子裡叫喚,當是什麼事呢!」說著「哧」又笑了一聲,道:「嘿!笠先生,你可真有意思……」

  笠原一鶴不大高興地道:「有什麼……意思?」

  姓祝的老頭子晃了一下頭道:「你拿刀砍什麼呀?砍雪?嘻,有意思極了!」

  笠原一鶴氣道:「我是在練刀!」

  祝老頭「哦」了一聲,連連點頭道:「難得!難得!老弟,你掉了什麼東西呢?」

  笠原一鶴知道他在笑自己彎腰看地,含糊地搖了搖頭道:「我的刀鞘子掉了,不要緊,明天天亮了就可以找到!」

  祝老頭兩隻手在袖子裡抖嗦一下,連連點著頭,笑道:「我說呢,這麼大雪,可是不大好找!」

  笠原一鶴一肚子的悶氣,無從發洩,此刻反吃這個不相干老人取笑一陣,著實無味,當時點頭道:「老先生要是沒事,我走了!」

  祝老頭拱手彎腰,說道;「請……請便!」

  笠原一鶴一肚子氣返回房內,把門關上了,心中卻不禁想到了那投書人,必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只看他那種來去如風的身手,和雪地上居然不著一絲痕跡,此人那身輕功,就足足在自己之上。

  他不由深深皺著雙眉,對於中國,這個能人輩出的地方,他真是欽佩了。這些所謂的奇人異士,卻又是一些看來絲毫不起眼的人,真令人難窺全豹,莫測高深。

  這一夜,就在猜疑驚恐之中過去了。

  第二天雪停了,笠原一鶴早早起來,收拾了一切,喚來了店夥計算清了錢,他又取出了一些銀子,囑他們去為自己買一匹馬!

  想到了那封投書曾囑咐自己,叫自己不可妄動,他內心倒是不無猶豫!可是他乃一個堂堂武士,又怎能去相信一個陌生人的一封信呢?如果那人是別有用心呢?所以他仍然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決定一切!

  他走到門口,向外望望,卻看見對面那個祝老頭,用老棉鞋,在那將欲化的雪上踩踏著,大概他是愛聽踩踏在雪上的那種聲音吧!

  他頭上戴著一頂絨線的小帽子,幾根禿眉,在雪的映照之下,閃閃發著白光,看來就像是幾根鋼針一樣的。

  笠原一鶴看他的時候,他卻微笑點頭道:「怎麼,要走了麼?」

  笠原一鶴只得點頭道:「是的,是的,我有事,我先走了!」

  祝老頭彎下腰來,說道:「順風,順風!」

  說著他就轉身回房去了,笠原一鶴把一切都弄好之後,店夥計已為他牽來了一匹駿馬,要價紋銀二十五兩,這是一筆相當大的數目,笠原一鶴不由大吃了一驚。

  可是當他看了那匹馬之後,卻也就不以為貴了,那是一匹灰毛紅目,雪白四蹄的駿馬,笠原一鶴是很懂得馬的,這匹馬耳聳鼻大,鬃毛長,牙口好,象徵著它正當少年。

  於是他照數付了銀子,把簡單的行李,放上了馬背,幾口鋼刀插在胸前,天氣寒冷,他在頭上戴了一頂武士的小鋼帽!如此一打扮,當真是英姿颯爽,十分的英俊了。

  店夥為他牽著馬,穿廊而出,忽然他想到那個祝老頭,照禮應該過去打個招呼,於是就轉到他門前,不由頓時一怔!

  原來那祝老頭房門敞開,內中衣物已搬一空。

  他呆了呆,道:「咦,人呢?」

  身後的夥計,笑道:「大爺,你是問那只老山羊麼?走了!」

  笠原眨了一下眸子,暗想到:「怎麼剛才還同我說話,這一會兒卻已走了?好快!」

  當時就偏頭問道:「你叫他什麼?」

  那夥計臉一紅,訕訕笑道:「大爺,你別見怪,小的可是說著玩的。祝老先生是我們這裡的常客,因他老人家笑起來聲音很怪,像山羊,所以我們大夥都就叫他祝山羊!」說著笑了一聲,齔著牙道:「大爺,你們是朋友?」

  笠原一鶴搖了搖頭道:「我們才認識不久,這祝老先生是做什麼事情的?你可知道?」

  夥計翻了一下眼皮,說道:「我知道,他老人家是開筆墨坊,專門做紙墨生意的!」縮了一下脖子,吸了一下鼻涕,他又說道:「這位老爺子可是怪透了,人家騎馬,他也騎馬,可是他的馬比驢還小,也不知是在哪裡找的!」

  笠原一鶴不由點了點頭,一時想到那祝老頭,騎在如此的一匹小馬上,那種滑稽的樣子,不由笑了笑,事不關己,一笑也就算了。

  出了客棧,一路打馬北行,不久,已可望見瀚闊的長江水了,水上舟舶雲集,櫓檣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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