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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長髮漢子精芒隱現的一雙眸子,瞬也不瞬地向他盯著,仍自在等著他的回話,神色間已有幾分不耐。

  白衣文士這才緩緩說道:「就算是打抱不平吧……」用手向著一旁的九公主指了一指:「我要你放過了她,馬上離開!」

  話聲裡含蓄著濃厚的江南口音,再襯著飄飄長衣,頷下黑鬚,果然有幾分名士的儒雅。然而,他可不是想像中的儒林秀士,黑臉長髮漢子尤其不這麼認為。

  「憑什麼?」黑臉漢子霍地邁近一步,「你賣個字號吧!」

  「那倒不必,」白衣人緩緩抬起手,捋著那一綹黑鬚,「我還沒有淪落到江湖賣藝,用不著報什麼字號,如果沒有猜錯,朋友你大概姓盛吧?」

  黑臉人驀地一呆。

  「盛小川!」白衣人語涉冰寒,徐徐說道,「過去橫行江湖,今朝得意皇朝,應該恭喜你,金盆洗手,這是棄暗投明,高昇了。」

  「你……」一片凌厲,顯現在長髮漢子臉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這點兒行市,對方如數家珍,摸得如此透徹。

  這就絕非是邂逅了。

  盛小川一念之興,殺機猝起。什麼話也不必再多說了,一聲狂笑,聲若鷹號:「這就對了,相好的你這是存心挑梁子來的?好!你接著我的……」

  話出,人起。呼!鷹似的已來到眼前。

  認定了對方的不是好相與,黑臉人盛小川手下再不留情,這人十根手指上練得真有功夫。雙手力插之下,便是堅硬樹身,也能洞穿。

  人到,手到,嘴裡吐氣開聲:「嘿!」十根手指分左右兩方,直向白衣人兩肋力插下去,其勢絕快。指尖未至,先就有一片凌厲尖銳勁風,卻是仍然慢了一步。

  白衣人的一雙手掌,早就護在那裡。像是一隻展翅的白鶴,白衣人的兩隻手忽然倒分而開,較諸盛小川的勢子更要快上一籌,猝起的雙手,蝴蝶翻花也似的巧妙,反向著盛小川兩隻手腕上切來。

  什麼叫無可奈何?

  盛小川若不趕緊撤招,只怕是傷人不成,自己這雙手腕子先已不保。鼻子裡怒哼一聲,極不甘心地把探出的雙手忽地撤回來,對方白衣文士得理不讓人,霍地前踏一步,其勢極快,如影附形。

  一片掌影,隨著白衣人翻起的右手,反向著盛小川當胸拍來。

  掌勢未至,勁風先臨。

  妙在聲東擊西。正當盛小川收胸凹腹,對方的一隻妙手,卻倏地向左面翻起,五爪金龍也似的一把抓了過來。

  盛小川陡然一驚,騰身未及,一片肩衣,已被對方五根手指抓了下來。

  姓盛的非比等閒之輩。曾練過金鐘罩橫練功夫,尋常出手休想能傷了他,偏偏這個白衣文士內力極是驚人,五根手指運施之下,幾至無堅不摧。指尖力透之下,竟自在對方鐵樣堅實的肩頭,留下了五道血槽,雖非致命之傷,卻也奇痛難當。

  盛小川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一閃,霍地倒退兩步。

  白衣文士一招得手,更不少緩須臾,冷笑一聲:「看掌!」身子猛地向前一躥,如影附形。

  盛小川陡然間覺出一股熱氣直拍當胸,隨即看見了對方極其靈巧的一隻翻花巧手,再想閃身,已是不及。

  噗!一掌拍在了他右肋間側。

  盛小川嘿了一聲,只覺著身子一熱,隨著白衣人翻起的掌勢,足足飛起來有七八尺高下,砰地一聲,墜落地上。

  白衣人這一掌功力內蘊,端非等閒。盛小川簡直站立不穩,忽悠悠一連打了兩個踉蹌,左手攀著一截樹幹,才致未倒了下來,卻已是不足逞威了。

  「你……老小子……好……」才不過開口說了這幾個字,一股血箭哧地已由嘴裡狂噴出來,那一張黑裡見光的臉,霎時間變得雪樣的白,鐵打的身子,一下子竟彷彿為人由當中抽出了骨頭,變得疲軟不堪,幾至站立不住,隨時都要癱軟下來。

  一絲不屑的微笑,顯示在白衣人臉上:「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手黑心辣,也是你們皇朝十三頭飛鷹,自甘下流,到處為惡,狐假虎威,今天碰在了我的手裡,正是你活該遭報應的時候!」

  暮色裡,這人狀至瀟灑,先時打人的一隻右手,緩緩抬起,落在下頷間一綹黑鬚上,那一雙仍然含笑的眼睛,別有懾人氣勢,顯得不怒自威。

  比較起來,另一面的皇朝十三飛鷹之一──盛小川,可就益見委靡……

  只不過瞬息間的當兒,盛小川看起來更為軟弱不堪,黑裡透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片汗珠,全身上下簌簌地打起了一片顫抖。「你……是誰?」這便是眼下他最為關注的問題。

  白衣人仍在緩緩捋著下巴上的一綹黑鬚:「你們京裡下來的人,可真是見聞淺薄,江湖上買賣行情不打聽清楚了就敢起來橫行。」

  嘻嘻笑了兩聲,白衣人南音十足地道:「難道你出來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你逢花莫摘麼?」

  盛小川陡地吸了一口冷氣,一雙失神的眼睛,連連眨動不已──他出身武林黑道,半路出家,改為皇朝效力。自不似一干在旗的爺兒們那般孤陋寡聞。

  白衣人這一句逢花莫摘說得甚是含蓄,卻也能使人觸及時忌。

  「噢……」盛小川霍地睜大了眼睛,「莫非你……是飄香……門……來的?」

  白衣人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暮色氤氳,風兒迂迴。

  白衣人身上那一襲月白長衣,不止一次的為風勢捲起,兩襟開合裡,露出了裡面湖綠色的絲質長衣,那才是他本來的衣著。卻在衣面上繡著一枝金葉茶花,似乎說明了此人在萬花飄香這個門派的崇高身份,卻是盛小川見未及此。

  「足下已著了我飛花妙手,性命堪憂,十五天之內,如能得良醫救治,尚有活命之機,要不然只怕性命不保……今年對你們十三飛鷹流年不利,寄語其他,還是乖乖安分守己的好!」說完這幾句話,白衣人再不欲久留,逕自轉身而去。

  盛小川連驚帶憤,怒吼一聲,腳下不及前進,便自倒地昏厥,人事不省。

  ***

  白衣人長衣飄飄,一路瀟灑行走,眼看著已來到了朱蕾身前,後者嚇了一跳,只管睜大了眼睛,向對方望著。

  方才雙方一番打鬥,朱蕾看得十分清楚,白衣人一身武功誠然了得。

  對於武功一門,她可謂一竅不通,只是與簡崑崙交往以來,卻也每每長了見識,白衣人竟能在舉手之間,制伏了那個黑臉長髮漢子,且是神采從容,舉止閒散,神態大非等閒,與簡崑崙頗為神似。

  眼前白衣人漸漸來近,朱蕾一時大生張皇,嚇得忙自閃身樹後。

  過去時日來,頗多的江湖風險,已使她簡直不敢對任何事情存以幻想。除了簡崑崙以外,似乎每一個接近自己的人都存異圖,眼前這個白衣人,誰又知道他是何居心?實不敢貿然搭訕。

  卻不知,白衣人一路走過來,正眼也不曾向她多看一眼,逕自由她身邊擦過,揚長而去。

  朱蕾容他遠遠過去之後,才由樹後閃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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