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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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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星斗,望之稀落,其實恆河沙數,其運行軌道,相互生息,盛衰休咎,無不與此蒼茫大地,有所密切配合,息息相關,互為表裡。 論及其間的這個學問,可也大了,即使最聰明的人,窮其畢生之力,得窺其玄奧之一斑,也是不易,苟有所見,論及心得,能為之所用,便為奪天地造化之一方高人。誠然難能可貴了。 簡崑崙於此道,固然談不上什麼高超學識,卻非門外漢子,在他冷靜細心的體察之下,一個主要星座的天罡排列方式,漸次在天際展開。 奇妙的是,眼前萬花飄香繽紛棋散的大片樓閣房舍,與之上下對稱,冥冥中具有幾分暗合諧趣,如是,那一道貫穿其間的迂迴長廊,便似隱隱潛伏著要緊的關鍵,星月下,極似一條昂首待起的巨龍。天罡、龍脈、天星、河圖……總結所在,便是此一龐然陣勢的奧秘所在。 簡崑崙肯定了這個假設,便逐一就此所知地加以串聯,果然大有所得,但是這門學問太深奧了,眼前雖然已為自己所窺知,也只在當然與所以然之間打轉,想要一舉窺穿貫通,還差得遠。 至此,他不禁深感懊悔,當年鯉庭趨時與父論學,每以此冷學過於玄奧,缺乏實用價值,乃致不求甚解,幾處深奧關鍵,便在知與不知間,敷衍了過去,及今欲有所用時,乃知其不愜而無以為計,再求餖飣獺祭時已不及……若是父親在此,果能得其一言指點,也當受用不淺,如今是補苴無門,後悔莫及矣! 卻在這一霎,耳邊上響起了嗚咽冷澀的一陣吹竹聲,正因為其聲韻過於冷澀低迴,乍聽之下,於此靜夜,真有幾分陰森鬼氣。 簡崑崙一驚之下,為之打了個寒戰。 聲音近在咫尺,分明一牆之隔。 笛音冷澀,卻不失高明,一曲《露冷花殘》其實脫胎於笛王郭思秋的《醉飲花間》,只是知道此曲的人今已不多。 簡崑崙正自失驚,笛音忽止。卻於此如霜夜色之下,驀地拔起來一條人影,鬼魅般落向牆頭。 夜月下窺物不清,簡崑崙卻沒有讓他逃開視覺之下,一瞥之間,已覺出對方高瘦人影,連同身上那一襲月白長衫,其實都不陌生,正是日間雷公公押同自己來時,在亭間匆匆一見的那個人,當時此人面覆白布,正在亭子裡曬太陽,雷公公稱呼他為二先生,如果自己眼睛不花,眼前這個猝出的怪客,便是他了。 思念之間,這個身子早已第二次拔起。 宛若長煙升空,他瘦長的身軀,已落向聳起園中的大塊太湖石上。 緊接著對方三易其身,鬼影子似地已飄出三數丈外,落身於長廊之間。 此時此刻,或許他根本就忽略了簡崑崙這個生人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會特意地向位屬別院的亭子裡看上一眼。 簡崑崙本能地把身子向一旁縮了一縮,掩身於正面的亭柱之後。 如此,似可暫時不愁為對方所發現。他這一面燈光盡熄原是黑暗一片,以暗向明,打量著長廊內那一串蜿蜒吊燈,雖說是光度晦暗,卻十分鮮明醒目。 被稱喚為二先生的這個怪人,設非是舞興大發便是神經作祟,緊接著一連串地旋身打轉,極似池中舞姬。身上長衣,頭上散髮,連同著他整個瘦削身子,俱是婆娑作勢,飄動於冥冥中的舞韻狂姿裡。 正是日間對此人的不盡瞭解,當他是個神智不清的瘋子,證之眼前醉態狂姿,更有幾分神似。 然而,當簡崑崙進一步再留神觀察時,不禁為對方狂態十足的舞姿所震驚。 其勢更不止如此。 這個人真個舞興大發了。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便是那般如癡似狂的逸興,在此清輝明月下,盡興大發。 身子越轉越快,步法越踏越疾,配合著一定的動作,手、眼、身、步,無不在快速節奏之中,尤其是一頭長髮,甩動時的美妙瀟灑,帶有幾分醉態可掬的輕狂,一霎間,這個人整個地活了,活在大自然,快哉今夜的此一片刻。 簡崑崙幾乎看花了眼。 這人的身法、動作實在太快了、太美了。 然而,使他驚異的,並非在於對方瀟灑的動作、舞步……而是……他終於明白過來,那些瀟灑美麗的動作,包括他整個的全身動姿,其實全都在一定的規律之中,換句話說,那是一種傑出罕見的身法,如果把它運行在與人敵對的動作裡,又將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這個突然的發現,使得簡崑崙陡然為之一驚,內心起了一陣極大的激動,他已有所領會,待將進一步再做觀察時,忽然…… 他聽見一絲異聲。 雖然只是一個極為輕微的聲音,卻使得他怵然為之一驚。正在起舞的那個人──二先生顯然也自警覺到了,婆娑輕狂的舞步,驀然為之中止。 緊接著一連三條人影,幾乎以同樣的快速,飄落現場。 落在最先的那個人,白髮紅披,駝背長軀,卻是簡崑崙所熟悉的。正是那位當萬花飄香總提調職務的那位雷公公,日間方才見過,自然記憶清楚,緊隨在他身後左右的兩個人,各著寬鬆號衣,人手一個燈籠,顯然等而下之的人物了。 「二先生,夜深了,回去了吧!」 雷公公邊說邊走上前,用手去搖動二先生衣袖,神態輕狂,頗似有幾分不耐。 二先生卻把他的手甩開了。 雷公公說:「走吧!走吧!」又用手去搖他,又被他掙開了。 這次二先生不像日間那般的好說話了。 瞪著兩隻眼,狠狠地向雷公公盯著,瘦削的臉上滿是不屑的神態。 「呵呵!」雷公公乾笑了兩聲,沉著臉道,「你又不聽話了,忘了那一次的教訓啦?」 不提這件事還好,提起來二先生的一股無名之火,陡然高冒三丈,一雙眼珠子瞪得滾圓,那樣子真像是想把雷公公一口生吞下去。 雷公公的氣也大了。 「怎麼回事?不聽話?」 二先生猙獰的樣子像是一隻狼,較之先前的風流倜儻,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來呀!」雷公公環顧左右說,「二先生八成是喝醉了,把他給攙回去!」 左右二人應了一聲,同時向前,向著二先生伸出了胳膊,打算把他硬拖回去。 卻是沒有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二先生今夜卻是不再馴服,兩個人手方伸出,才挨著了他的衣邊,已雙雙跌了出去。 摔得還不輕,足足摔出去有兩丈來遠,撲通!手裡的燈都掉了。 「哎喲……」 嘴裡叫喚著,可就再也爬不起來。 雷公公看在眼裡,頓時一呆,身子一個快閃,已到了二先生身邊:「你這是怎麼回事?動手打人?」 說時,雷公公張開的兩隻手,霍然作勢,直向著對方身上拿來。 暗中的簡崑崙看得清楚,雷公公這身手非比尋常,兩隻手出勢,看似平常,其實卻暗藏著內家力道。這一點只看他雙腳站立的架式,即可判知,多半是屬於內功夫,二先生那般瘦弱的架式。一個被他拿著了還得了?只怕骨頭都要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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