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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無音臉上又是一紅,忙搖了一下頭,說:「不……我……,這位簡相公可能受傷不重,我忽然想起來身邊正有堂主的八寶金散,也許對他有用……」

  雷公公怔了怔,目含怒色,卻又笑道:「堂主的八寶金散,豈是一般人所能隨便服用的?難得你想得周到,就留下來吧!」

  無音應了一聲,隨即上前一步,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絲囊,再由裡面拿出一個小小瓷瓶,雙手送上,雷公公接過來看了一眼,笑道:「我這裡正好也缺貨,用過就不還給你了。」

  無音訥訥地說了聲:「沒有關係!」頭也不抬,便轉身去了。

  她姐妹離開的身子,透著奇妙,眼看著二人腳步踏上那一道宛似巨龍的廊道,巧妙地一連轉了幾轉,便自掩身不見。再著眼時,二女已現身迴廊另一邊頭,顯然已置身另一層院落。紫藤花一片璀璨,掩飾著狀似月亮的白玉落地罩門。

  無音、無言一腳跨出之後,便自消失不見。

  這番情景,若教常人看在眼裡,不免疑神疑鬼,認為巫幻邪術,其實不謬不然。

  簡崑崙卻是心裡有數。自他來到之始,即已看出這裡地勢奇特,無論樓台亭閣、小橋流水,甚至於花草木石,俱非隨便建置,乃係經過高人事先設計藍圖,分別築就,這一會經過他細心觀察之後,越加斷定這座美麗庭園,暗含著極為奇妙的先天易理洛數,無庸諱言,那便是這裡亭台樓閣俱設有奇妙的陣勢,非深悉內容的自己人,萬難自由通行,自己竟然被安置在這裡,看來短時脫困無望了。

  心裡這麼盤算,不免大為沮喪,只是在眼前對方駝背老人雷公公的監視之下,他反倒做出一副漠不關心,並不在意的樣子。

  雷公公看著他嘿嘿一笑:「時堂主跟前的兩個丫頭,平時最是刁頑難纏,想不到對你竟是破格垂青,這瓶八寶金散乃係主人精心自制,一切內外虧損,服後立可見效,只宜少服,一兩次也就夠了,你自個收下,服用後再還我吧!」

  簡崑崙一聲不吭地點了一下頭,便自收下藥瓶。

  基本上,這裡一切,包括所有的人,俱是敵人一面,實在談不上什麼友誼。

  眼前被帶來這裡,雖然對方不曾明白告之,他已略能猜忖,這片奇妙境地,便是對方萬花飄香最稱神秘的飄香樓所在,也就是對方主人柳蝶衣下榻所在。眼前已是身入虎穴,誠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生死未卜,一切的一切,自己實在已全然無能自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越是面臨危難困急,越要冷靜鎮定,簡崑崙認清了這一點,便自將心情放寬,雖是逆來順受卻也未必任人擺佈,最稱要緊的是自己身心健康冷靜,才得進一步與對方周旋。

  便是存心如此,他才收下了對方所贈送的良藥。

  雷公公身份雖未言明,簡崑崙卻也略能測知,看來必為飄香樓主人器重之人,主管總壇各項內外人事雜務,時美嬌一行,雖是貴為堂主,來此亦當有主從之分,只看無音、無言對其恭謹神態,當能測知其人身份之一斑。

  雷公公一雙三角眼,精華內蘊,其功力已在方才匆匆一招對掌時,表露無遺。端的是一個強大勁敵,不可輕視。

  對於簡崑崙來說,雷公公顯然也心裡有數,對方既為時美嬌攜來總壇,當非泛泛者流。他身上穴路經絡既已為時美嬌秘術所封,卻能並不示弱地硬接自己一掌,端的是一條好漢子,如此風骨,正是投其所好,一時雷公公大為激賞。

  一霎間,雷公公那一雙三角眼,已在對方身上無數打轉,沉下聲音道:「姓簡的,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簡崑崙看了他一眼,並不吭聲。

  雷公公嘿嘿笑道:「實在告訴你吧,這便是萬花飄香樓所在,這地方一向關防嚴謹,尋常人是不能隨便進出的。」

  簡崑崙點頭笑道:「如此說來,我當慶幸有此一來了。」

  雷公公哈哈一笑說:「那可要看你的造化了,來到這裡的人,非為上賓,即是死囚,哼哼,你卻是凶多吉少,閒話少說,你且跟我來吧!」

  說罷,轉過身子,大步向著那道迂迴長廊踏上。

  簡崑崙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雷公公腳下極快,三五個打轉,已繞向迴廊中央。簡崑崙急跟而上,立定腳步再看,顯然光景又是一番模樣,卻只見各處樓閣,網戶朱刻,一如盤中棋子,除了一道狀如龍蛇的長廊貫穿其間,更多縱橫小道,密如蛛網,看過去極是錯綜複雜,宛若置身迷宮幻境,其間如若設有什麼陣勢,料非等閒。有心強記,留供靜中思索,也是萬難。

  把此一番形勢看在眼中,簡崑崙不禁暗自驚心,對方那個愛花的主人,雖然未曾得見,只看其居家氣勢、佈局,顯然已可知是個絕頂高明人物,自己眼下落在了他的手中,看來正如這個雷公公所說,怕是凶多吉少,卻得打起精神,好自應付才是。

  雷公公望著他嘿嘿笑道:「小朋友,你的身手不錯,怪不得就連時堂主,也對你破格地優待,正因為如此,老夫才不敢對你怠慢,特地為你找了個清靜處……你卻要留意了!」

  說時身子向下一矮,霍地向側面跨出了四步,變了個騎馬單檔的架式。

  簡崑崙心裡一動,卻見雷公公這一霎身勢側轉,左五右六,前七後八,一連變化了許多步法,最後身勢站定,已立身三數丈之外。

  這番形象,落在簡崑崙眼裡,並不吃驚。

  對方雷公公宛似邯鄲學步的身法,無非旨在混淆他的視覺,致使原本就已經錯綜的陣勢,更形複雜而已。

  簡崑崙微微一笑,身法一連閃了兩閃,循定一個正確方位,切身而進,其勢幾與對方一般快速。

  雷公公身子方自站定,簡崑崙卻已來到面前,前者頗似吃驚,才知道簡崑崙這個後生小輩果然非比等閒,頓時大大改了初衷,也就不便再故弄玄虛。

  當下,雷公公隨即展開身法,按照反太極六十四式步法,一路行來,移身來到這一條筆直甬道,站定腳步再看,簡崑崙依然亦步亦趨,並不曾有絲毫落後。

  「好!」雷公公高讚了一聲,越加奇異地向對方少年打量了幾眼。隨即伸手向當前指道,「就是這裡了。」

  簡崑崙抬頭看時,只見當前兩甬道盡頭,聳峙著一個半月形的紅色大理石落地罩門,兩行翠柏沿道而植,情景極為清幽。

  至此,再無玄虛。

  雷公公一路前導,來到大理石紅色洞門當前,即見門前左右各自踞蹲著一個狀似麒麟的石獸,落地罩門上方懸著殘月形的一塊翠匾,雕刻著半月軒三個朱紅正楷。扉內黃蘭,映著驕陽,渲染出一片刺眼的金黃。蝶兒翩躚,好一番閒情逸致。

  簡崑崙既知此身已在對方陣勢之中,反倒不再驚愕,雷公公前導著他,一徑踏入半月洞門。

  院子不大,卻全叫花佔滿。

  小小幾間房舍,雕紅抹翠,襯以畫欄飛簷,更見景致不凡,一方太湖石,形樣瘦削地側立在茅亭右側,正有一隻狸貓高踞其上,乍見人來,喵了一聲,躥身直起,一徑電閃而逝。

  二人不防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手,嚇了一跳。更不曾防到,那方小小茅亭旁,還有個閒人。

  秋風無力,驕陽正暖。

  這人正斜身倚著亭欄在曬太陽,臉上遮著塊白布,一身月白直裰,看來雖舊了,但洗得甚是潔淨,上面連個褶子都沒有。

  便是那聲猝然響起的喵嗚貓叫聲音,驚動了他,這才緩緩直起腰來。

  不經意,臉上那一塊蓋著的白布便自脫落下來,現出了此人那一張白皙沉鬱,滿生鬍鬚的瘦臉。

  雷公公怔一怔,才似忽然記起:「二先生,你怎麼來了?」

  「我來了……」那人說。一面咧嘴而笑,露出白森森一嘴牙齒。

  一面說,隨即晃著身子,步下茅亭。

  陽光太刺眼了,他不得不把眼睛半瞇著,忽然發覺到面前的簡崑崙,吃了一驚:「咦,你是?」

  雷公公已迫不及待地推著他的身子,引向一邊道:「走,走吧……這裡不是停留的地方。」

  「唔……唔……」

  似笑不笑,擠弄著那張瘦削的臉,卻不忘一徑地向簡崑崙身上打量不已,卻是看不了幾眼,已為雷公公半推半請地送了出去。一牆之隔,另有別院,扇面兒似的開著一扇門扉,那人便是打這扇門離開的。

  別看他懵懵懂懂一副糊塗樣子,腳下可不含糊。一經遁入那扇門扉之內,腳下遊蜂戲蕊,一連幾個起落,已消逝不見。

  雷公公打量著他離去的背影,搖搖頭嘆了口氣,隨即把門關上,才回身走過來。

  簡崑崙看著奇怪,卻也不出聲發問。旁人家事,管他何來?

  雷公公帶他來到屋裡相繼入座。

  一色的紅木傢俱,卻鋪陳著厚薄適度的絲綿墊子,另有一方矮矮坐几,可供靜坐,這樣簡崑崙就很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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