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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甘十九妹一雙澄波眸子徐徐又轉向蔡極,點點頭,道:「還有你,你們一塊上吧,這樣也省得我再費一次事。」

  「飛流星」蔡極方才己見過她的不世身手,聆聽之下,只嚇得神不守舍,奈何眼前情勢,簡直不容他置身事外,然而明知不敵而敵,更無異送死,何其愚哉?是以,他那雙手雖然緊緊握著一對流星錘,卻不敢向對方貿然出手,甚至於連正眼也不敢瞧對方一眼。這番情景看在他的同伴「南天禿鷹」秦無畏眼中,不禁大為光火,當下怒叱一聲,陡地一掄掌中蛇骨鞭,霍地向甘十九妹身邊欺近,二話不說,舉鞭直向著甘十九妹當頭掄打下來。

  甘十九妹忽地身子一轉,秦無畏蛇骨鞭倏地落空,只聽得蔡極一聲驚叫,道:「小心背後。」

  秦無畏方自聽在耳中,猛可裡只覺得一股極其淩厲的尖銳風力襲向背後,簡直不容他少緩須臾,已被甘十九妹纖纖五指抓了個緊。對於秦無畏來說,簡直無從防範,只覺得背上像是著了一把鋼鉤般的劇烈疼痛,登時皮丹肉裂,鮮血四濺!隨著甘十九妹掌心吐出的勁力,足足蕩出了七八步,一僕蹌倒地上。

  秦無畏這一刹才宛似大夢初醒,猝然發覺到甘十九妹的絕世身法,由不住嚇了個魂飛魄散。他身子在地面上一個疾滾,隨著一個躍身之勢,掌中蛇骨軟鞭第二次揮出,刷啦啦向著甘十九妹正面打過來。

  甘十九妹一聲叱道:「大膽!」

  玉手猝然向外一掄,卻由她纖纖五指間發出了一股疾風,秦無畏蛇骨鞭方自揮出了一半,只覺得身上陡地一陣發麻,登時動彈不得。這一式隔空「打穴」手法,甘十九妹施展得極其奧秘,雖然輕輕一掄,貫注的內力卻足以驚人。可憐秦無畏連對方身邊都沒有沾著,遂即呆石人般地移動不得。由於站立的姿態不能保持平衡,身子僵硬地直向著前方倒了下去。

  一旁目睹的蔡極看到這裡,由不住大吃一驚,心中一慌,再也顧不得其他,驚叱了一聲,陡地飛出了手上的流星錘,一圈銀光忽悠悠向著甘十九妹身上直飛了過來。

  甘十九妹冷冷一笑,玉手輕翻,只一下拿住了流星錘的鋼鏈。

  不要看蔡極是條漢子,臂力奇大,這時看起來,卻連對方一個嬌嬌女子也是不及。他這裡連吃奶的勁兒都施展了出來,對方玉樹臨風的身軀卻連動曳沒有動一下,蔡極見狀由不任心裡更是著慌,雙手用力向後一帶,這一下可是壞了。原來甘十九妹對敵因人而施,智勇兼具,她早已預料著蔡極必然盡力奪錘,見狀正中下懷,當下假著對方用力奪錘的那股力道,霍地把手一拋,手上的流星錘,原已注滿了勁道,再吃蔡極用力一扯,她再這麼一拖,其上所加諸的力道是可想而知。蔡極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此一手,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再想躲閃已來不及,只聽得「嘭」的一聲大響!

  這一錘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他的腦上,不要說他是一具血肉之軀了,就是一個石頭人,也必將會砸得粉碎!隨著鐵錘的走勢,他身子遠遠地飛起了一兩丈高下,不及落地,在空中已爆出了大片鮮血,當場命喪黃泉。

  天空中散發出一陣濃濃的血腥氣息,久久不散。

  旁立的「快刀手」張法與「虎眼」崔奇,看到這裡,俱都情不自禁被嚇得呆住了。

  甘十九妹自己也呆住了。

  這種現象,在她初入江湖之始,尚還無從感觸,直到最近這幾個月才有此感覺。過去殺個把人,簡直是家常便飯,現在卻大是不然。就拿這一刻來說,在目睹「飛流星」蔡極身死的一刹;她內心忽然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悲哀,傷感不安,一種淡淡的懺悔感覺,瞬息間使一顆心全部亂了。

  她只是癡癡地注視著地面上那具屍體,蔡極的屍體,臉上表情呆滯而茫然。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轉向身邊的張法、崔奇二人,輕歎一聲道:「你們可知道死的這個人是誰嗎?」

  「快刀手」張法過去,就燈下仔細看了一陣,點點頭道:「屬下認識他。」

  「他是誰?」

  「回姑娘的話,」張法道:「這人就是銀心殿二位香主之一的『飛流星』蔡極。」

  嘴裡說著,他轉過身子走向倒在地上,被定住了穴道的秦無畏身邊,撐高了燈照了一下,驚訝地道:「啊,這個人姓秦,叫秦無畏,是銀心殿的香主。」頓時他大為高興地道:「哈哈!銀心殿兩位香主全都出動了,都折在姑娘的手裡,看起來銀心殿是完全輸定了。」

  甘十九妹漠然地道:「你看清楚了?」

  「錯不了,」張法道:「屬下過去就見過他們。」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緩緩走向「南天禿鷹」秦無畏身邊,仔細注視了一下,後者雖然被點了穴道,不能說話,一顆心卻很明白,尤其是剛才目睹著同伴蔡極之死,早已嚇得心膽俱寒,這時見甘十九妹走向自己,他以為要向自己開刀,只驚得面色慘變,全身上下起了一陣顫抖,那雙眸子在甘十九妹臉上一轉,遂即輕輕合攏。他原以為甘十九妹必然向自己動手,心虛之下才閉上了眼睛,可是等了一會兒,不見任何動靜,卻忍不住又徐徐睜開眼來。

  甘十九妹那雙盈盈秋波在他的臉上一轉道:「姓秦的,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只是有幾句話交待你一下,你現在給我仔細聽著。」

  秦無畏聆聽之下,大大地睜著一雙眼睛,可是顯然的,他的那雙眸子裡已失去了原有的驚懼,對於甘十九妹所說的話,已欣然樂於接受了。

  甘十九妹點頭道:「很好,你應該記著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哼,其實不單單是你,這句話我也要轉告你們殿主等人。」頓了一下,她遂即接下去道:「我知道你們那裡有個擅於佈陣設陷的奇人,我要你轉告他,他的這點鬼聰明,是難不住我的,如果他識時務,趕快把眼前佈置的這些鬼吹燈給我撤了,退開銀心殿、清風堡,到他處發展,我可以饒他不死,要不然……哼……」說到這裡,眼睛向著地上蔡極一瞟:「這位蔡香主就是他的榜樣,我給他一個時辰的時間,要他趕快退,要不然時辰一過,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

  話聲出口,她右掌突地向外一揚!一股勁風襲過,秦無畏突地打了個滾兒,大聲地嗆咳著,才似被解開了穴道。喘息了一陣,他緩緩由地上站起來,先時的一腔傲氣,早已化為子虛!一時只管看著甘十九妹發呆。

  甘十九妹揚了一下秀眉:「你可曾聽清楚了?」

  秦無畏才似忽然驚覺,當下苦笑著點了點頭:「老朽不敢忘懷,多承姑娘手下留情,秦某這就去了。」

  一面說著,他遂即冷笑一聲,抱了一下拳轉身而去。

  甘十九妹輕哼了一聲:「秦香主!」

  秦無畏聆聽之下,頓時站住:「姑娘還有什麼事交待?」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這位蔡香主的屍身,還要麻煩你順便帶回去了。」

  秦無畏陡然一驚,才徐徐踱回「飛流星」蔡極身邊,不看尚可,一看之下,即刻勾起了他斷腸之痛。

  二十年來,甚至於還要更久遠一點,在未入銀心殿以前,他與蔡極有金蘭之誼,此後二十年,幾乎形影不離,後為清風堡主樊鐘秀收留之後,由於事業與共,不啻同胞手足。基於以上之濃厚情感,而論及此一刹之感觸,秦無畏即使是鐵石心腸,又焉能不為之斷腸?先時的矜持與抑制,再也無能使他保持從容鎮定,看著蔡極的屍身,他只覺得全身一陣冰寒,一股冷氣直沖華蓋,便咽著只叫了一聲:「賢弟」,點點淚珠滾腮而下,一時泣不成聲。

  目睹著眼前的一刹,甘十九妹竟然也頗為所感動,雖然限於那片面紗,難以看清她臉部表情,但看著那雙盈盈秋波,卻交織著一片閃燦的濛濛淚光,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注視著

  秦無畏無限淒涼地哭了一陣,才似悟及眼前的場合,當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擦乾了眼淚,就血泊裡雙手抬起了蔡極的屍體,連頭也不回地去了。

  甘十九妹目睹著他漸去的背影,一動不動地守候著,心裡就像一團絲般的淩亂,使得她的良知再一次受到考驗。一番強烈的心神交戰之後,她發出了輕輕的一聲歎息,不得不再一次地向眼前現實低頭,她知道她暫時無能脫離開自己所陷身的窠臼,只得把這番潛在意念寄之於將來!

  皎皎明月,寸心天知。

  一瞬間,她內心中卻又變成了鐵樣的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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