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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好厲害!一念觸及,使他聯想到當日吳老夫人審視自己攜帶的那口玉龍劍時,曾經告誡過自己,那種足以致人以死的人世劇毒「七步斷腸紅」,是藏在甘十九妹出手時的手指指甲之內。吳老夫人並曾肯定地猜測,這些毒是凝於一種極為細小的蠟丸之內,平時暗藏於指甲裡,對敵時一經著以內力,蠟丸立碎,毒汁即可借指甲抓附對方之時,順利地傳達出去!

  想到這裡,尹劍平仿佛當頭響了一聲霹靂,頓時作聲不得!他不禁暗驚著,如果這個猜測果然屬實的話,那麼自己現在身上,必然早已感染了那種所謂「七步斷腸紅」的罕見劇毒!只怕性命不保了!尹劍平想到這裡,情不自禁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站起來走過去,把敞開的窗戶關上,真是奇怪的一種感觸,在沒有發覺傷勢之前,他還是渾然不覺,一切行動無異常人。現在,當他目睹了傷處之後,忽然間竟然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痛楚,猝然加劇了十幾倍,雖是隨便走動幾步,卻也有舉步踉蹌之感!

  「不好!」嘴裡說著,他踉蹌著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只覺得一陣舌幹唇燥!

  翻過身來,用左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具瓦壺,忽然心生一念,咽了一下唾沫,他把手裡的瓦壺又放了下來。搖一搖頭,他心裡想著:不,不能夠喝水!腦子裡思念電轉,想到了那日身中阮行的「丹鳳毒簽」後,正是與現在的感覺相似。後來吳老夫人與自己動手醫治時,也曾確切地告誡過自己不可飲水。於是,這個渴望飲水的念頭,為他深深地壓制下來。

  他忍著右肩上傷處的酸疼不堪,把上身衣服脫下來,仔細地觀察著身上各處,倒也沒有什麼異狀,那毒傷腫脹之處,為恐意外,卻也不敢隨便去動它。只覺得傷處附近,奇熱燙手,只是無比的酸,連帶著整個一隻右手舉動都難。

  尹劍平其實不知,他由於前胸佩帶得有那塊「辟毒玉玦」,才使得毒勢未能蔓延全身,再者他身上前此曾經中過阮行的「丹鳳毒簽」,傷處雖異,但毒性卻是相同,是以身上已有了免疫的抗力。如此之故,那肩上毒性,也只能局部發作,卻是萬萬不會攻人內心構成他性命的威脅。話雖如此,雖只是局部發作,當其初起之時卻也大力可觀,瞬息之間,他已數度冷熱,只覺得四肢麻軟無力,遍體生燥,有如蟲蟻爬行。倒是前胸仍能保持著一片溫煦,冷暖適度,心智亦能十分清楚。

  尹劍平忍著身上的痛楚,盤膝榻上,強自運功調息了一回,出了一身大汗,仿佛略見輕快了些,只是看著肩上那個毒瘤,卻像是更加大了許多,試著用手去摸按一下,其勢如火,簡直燙得怕人。那條右臂更勢如重有萬斤,一任他用出全身之力,亦休能抬動分毫,空自逼出了遍體虛汗。

  夜雨孤燈,長夜漫漫,真令人興起無限感傷與懊惱,心裡獨自個地盤想著:吳老夫人既已罹難,他兒子吳慶下落不明,只怕當今天下除了丹鳳軒中人,再無一個能夠解開這類獨門劇毒,唉!看來我眼前只怕大難罹身,希冀保全這條性命是萬難了!

  一陣風吹過來,虛掩著的兩扇窗戶,驀地敞開,發出「嘔當」一聲大響,屋子裡的那盞燈,頓時熄滅,全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尹劍平左手摸著了千里火,正要晃著了,就在這當口,他仿佛看見了窗外荷池對面屋簷口,人影子晃了一晃,遂即隱身暗處。雖然在痛傷之中,尹劍平仍能保持著敏銳的觀察力。

  這一個突然的發現,登時使得他臨時制止住搖晃火摺子的動作。當下他匆匆把火摺子放下,改把幾上那口「海棠秋露」拿過來壓置枕下,卻把劍柄的一端露出來,必要時左手仍可出劍制敵。

  心裡想著,他遂即緩緩把身子躺了下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目光望處,卻清晰地又看見了方才現身的那條人影。

  雖只是驚鴻一瞥,卻也逃不開尹劍平精細的視覺。那條人影顯然施展出「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正由荷池面上點踏著滿他的蓮荷翻向「池心亭」上,身形至為巧快,等到尹劍平注意觀察時,對方顯然已經處身在池心內了。

  尹劍平一驚之下,清醒不少。

  那條人影好眼熟!就在他運思猜想著來人的身分時,眼前人影再閃,那人已倏起倏落地越過了荷花池,一路輕蹬巧縱地來到了這岸邊。

  窗外霪雨靠靠,借著高懸簷上的一盞油紙燈籠,卻能依稀分辨出一些景象!

  憑著這片黃昏的燈光,尹劍平已看清了這個人。

  一驚之下,他幾乎由床上坐了起來!

  「阮行!」他確信自己絕對不會看走了眼。

  此時此刻,這個人的猝然現身,而且又是奔向自己下榻的這爿院落而來,當然可以意味著絕不是什麼好事。忽然他心念一動,想到了來人很可能是奔向自己而來,頓時心情大為緊張。所幸睡房裡的那盞燈被風吹滅了,自己由裡向外看,可以一目了然,而對方由外向裡面看,可就要費點眼力,必須等到瞳孔適應室內之光度之後才可分辨一切。這一點對於尹劍平來說,卻是十分有利的。

  尹劍平有見於此,也就暫時定下心來,卻也不敢輕心大意,當下緩緩自丹田之內提吸起一股潛力,使之運行于左臂之上。

  須知他昔年練習「金剛鐵腕」功力之時,乃是左右腕手交互練習,可以在一觸念之間,集中全身功力於雙手之間,是以才能在一出手的當兒,置敵人於死命。

  他雖然在傷痛難耐的情況下,卻也不能不防範到阮行的有所異圖。果然,他這裡方自運功完畢,窗前人影乍晃,那個一身紅衣,面相清瘦、神情刻毒的阮行,已經立身窗側,正自向室內默默觀察著。

  尹劍平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齒,暗忖道:「好個卑鄙的東西,莫非還想乘人之危不成?」

  窗外的阮行想是也知道室內這個主兒不是好相與,是以雖然現身窗外,卻不敢猝然進入,保持著相當的一段距離,只是轉動著那雙閃亮的眸子,頻頻向房中窺探不已。

  尹劍平平身而臥,目光半合,自他一現身之始,即緊緊地盯住了他,倒要看看他意欲何為。足足相持了甚長的一段時間,阮行才開始有所舉動。自然,在這一段時間裡,他已習慣了室內的黑暗,身形輕起,翩若驚鴻地已翻身而入。

  尹劍平目開一線,緊緊地逼視著他,除了那只負傷的右臂以外,他全身各處,都聚集了力道,只候著在適當的時機,出手予對方以重擊!

  紅衣人阮行這一次像是十分的仔細,身形進出確實不曾帶出一點點聲息。就見他那雙光華閃爍的眸子,緩緩地移動著,打量著這間房子裡任何一處虛實動靜,卻不一上來急於撲身上前。

  雙方大約距離有丈許左右,這個距離顯然使他置身子安全地帶,只須一發覺些微的風吹草動,即可改變他進退的形勢,如就上來這一式動靜而論,這個阮行確實稱得上相當的高明。

  尹劍平雖然固定著原來的睡姿,絲毫也沒有更動過,但是心裡的緊迫卻幾乎使得他為之窒息,原因是他無法猜測出對方的來意,如果他確系存心乘人以虛,尹劍平卻希望事先能觀察出他即將出手的部位與意圖,如果只是長時間雙方這麼消耗下去,吃虧的必然是尹劍平。

  理論至為簡單,因為尹劍平此刻乃是已傷之身,一旦形跡敗露,與對方明火執杖地動手比鬥,必將不是阮行對手,如果他偽裝在睡眠之中,只要不出聲呻吟,阮行便無從觀察出他的傷勢,因而也就不敢輕易地去冒犯。然而,他既然存有行刺之心,當然不可能就此作罷,勢將出手,勢在必行!那麼,尹劍平的偽裝熟睡之舉,更可以大大地減輕了對方心裡的防範。尹劍平唯一制勝對方的機會,正在於此,出其不意地出手反搏。

  對於尹劍平來說,勝負似乎可以預卜,他幾乎可以直覺地予以認定,如果自己不能在出手反擊對方時一招得勝,那麼很可能將會喪命在對方之手。

  生死攸關,尹劍平焉得不沉著應付!是以,他始終保持著原來的睡姿,並且儘量放寬胸襟,發出了均勻的呼息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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