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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飛流星」蔡極點頭道:「對!尹少俠說的不錯,否則甘十九妹那個丫頭,很可能就會在最短時日之內摸清我們的底細,那時候只怕就放不過你我。」

  尹劍平點頭道:「蔡香主說的是,樊兄返回之後,切記要胸無牽掛,一心調養,只將這邊事稟明堡主,至於對方如有任何進一步行動,我將會見機行事,隨時與堡裡聯絡。」

  樊銀江苦笑道:「也只好這樣了,只是這麼一來,你的處境豈非太危險了!我看蔡香主不妨留下來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不必!」尹劍平道:「樊兄沿途之上少不得還要人照顧,再說蔡香主身分已為那個姓李的麻漢看出,留下來反倒不妙!」

  蔡極歎息一聲,道:「這話倒也有理,只是難道你就不怕被他們認出來?」

  「暫時還不會,」尹劍平喃喃道:「不過時間一久,也就難說。總之你們不必為我擔心,我會隨時注意。」冷冷一笑,他接著道:「經過一連串的劫難事件之後,我已想到了如何與對方相處的方法,有時候光是逃也不是辦法,我必須設法與她接近,才能有機會下手,知彼知己,才能百戰百勝!」

  當他侃侃而談時,腦子裡情不自禁地浮現出昔日那一幕幕師門悲劇,如許的血腥往事,一齊翻湧心頭,頓時怒血沸騰,血脈俱張!他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齒,體會到自己的忍耐限度確實已達到了頂點,必欲要有所發洩。然而每一想到這裡,卻又禁不住使他把敵人目前的實力加以衡度一番,他就又不得不強自咽下了這口氣!

  至此,他不禁又會念及晏春雷拜兄臨死前,對自己的一番交待,甘十九妹那動人的姿容,也就會情不自禁地浮上心頭,於是,對於甘十九妹這個人,從而就會興出一番天人交戰。

  有一件事,每每使得他心裡大惑不解,那就是在「福壽居」客棧的那一夜,自己明明有足夠的時間下手殺死她,竟然會臨場一時磋跎心軟,以至於錯過了那一次大可制她於死地的好機會。這件事當時純系出自自然,然而事後每一想起,即形成了他內心難以解開的懸結,對自己當時有此作為深深難以自釋。於是,每一次他想到這裡,也就會警惕著下次不可重蹈覆轍,期盼著如果再有機會來臨時,務必要狠下心來,完成復仇的使命!他就是這麼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

  憑窗悵望,他那雙銳利的眸子,不自覺地搜索到了那一排軒窗。他確信方才甘十九妹就是在那扇窗後現身的,然而現在,那排窗子卻緊緊地關閉著,使人望窗興憂,莫測其玄奧高深。

  樊銀江目睹著他的表情瞬息數變,不禁打破沉寂道:「尹兄,你在想些什麼?」

  尹劍平怦然一驚,回過身來苦笑道:「我在想甘十九妹的深奧不可捉摸,我卻又勢將與她不可干休,真不知將來發展將會如何……」

  樊銀江輕歎道:「我先前聽到對她的種種傳說,心裡老實說還難以置信,這一次直到我親身領教之後,才知道她的名不虛傳,看起來這姑娘果然蘭心意質兼以心狠手辣!唉!如果她此行真的以清風堡為下手物件,我真不知道我爹爹和左大叔,是否能夠抵擋得住?」一想到這裡,他不禁大大為之擔起憂來。

  尹劍平面現淒涼道:「不瞞樊兄說,我此行千里迢迢,趕到清風堡,目的在向令尊示意,不意令尊自負武功,過於自信,卻使我難以進言。」

  蔡極皺眉道:「老堡主生來就是這個脾氣,這一輩子我就沒見他老人家服過准來,更何況對方是一個少女,要想叫他老人家不戰而逃,那可是難。」

  尹劍平道:「話雖如此,我們到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老人家自取滅亡……我以為銀江兄返回之後,不妨先曉以利害,這邊事我當暗中盡力,苟能予對方以困攏,或是緩兵之計,都未嘗不對清風堡方面有利,此事實不宜遲,我看樊兄與蔡香主一黑就上路吧!」

  樊蔡二人見他說得誠懇,也著實不敢掉以輕心,當下遂即不再表示異議。

  如此,經過一番秘密行動,就在天黑不久二更時分,樊、蔡二人遂即出發離開。

  他們離開不久,也就在三更時分左右,尹劍平悄悄起來,只覺得這座巨大的客棧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點聲音,足見這所碧荷莊確是一處安靜所在,絕非一般征歌召妓,行拳猜酒下流世俗所能盤踞的場所,尹劍平把自己整理得十分俐落,那一口「海棠秋露」,緊緊系於背後,遂即悄悄地步出房外。

  一陣寒風,使得他猝然打了一個寒噤!但見靜空無雲,一輪明月高懸中天,灑下如銀光華,將這所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都渲染得那般清爽,那池水蕩漾出霧般的迷漾,聳立在池中的那座亭子,在水月色的互相輝映之下,更顯出一種靜態美,實在惹人流連!然而尹劍平的心裡卻在醞釀著另一種事情,對著眼前這般美景,竟是無暇顧及。

  透過迷茫的月色,他打量著南面那一排幽靜的房舍,黑沉沉的不見一些兒燈光,似乎所有居住在那裡的人都睡著了。

  所謂「所有居住的人」,其實不過是很有限的幾個人,甘十九妹、阮行,以及四名隨從而已。

  尹劍平身軀縱出,足尖微微在荷葉面上點了一點,第二次拔身而起,輕飄飄地已經落在了池心亭內。

  這一刹他心情絮亂極了。

  然而,他卻不願再這麼苟且下去、對於甘十九妹,他從一開始就在逃避,始終不敢與她正面接觸,然而今夜,他卻決計要去試一試她的鋒頭了。

  當然,致使他有這股勇氣的原因,主要的是他如今身分悠然,其次他自信領略出吳老夫人若干式奇妙的怪招,似乎可以與對方一別短長。關於這一點,他儘管仍然心存畏懼,但卻必須一試。

  在亭子裡沐浴著陣陣的寒風,使得他的頭腦變得極為冷靜,面對著甘十九妹這個生平從未見過的強大敵人,心裡忐忑不已。足足有小半盞茶的時間,他反復地思索著甘十九妹昔日的神態,以及那些奇妙得匪夷所思的怪絕身手,越想得深,也就越覺得自己此行冒險太大,也越害怕。

  雖然如此,可是他卻下定了決心,今夜要碰一碰這個女魔頭。把甘十九妹的為人仔細盤算過之後,他覺得這個險是值得一冒,因為像今日自己所屬有的這種身分,以及所出手的動機都甚是難能可貴,一縱即逝,失之可惜,對於甘十九妹這個人,他毋寧已經深深有所瞭解,無論在主客兩面來說,今夜都是他下手的最佳時機,即使自己不是她的對手,退一步似乎應該可以保住性命,應無可疑。

  把一番道理仔細辨別清楚之後,他硬下了決心,決計不再猶豫,當下背過手問了一下背後的那口「海棠秋露」。這口劍似乎賜給他相當的信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

  一念興及,他遂即縱身而出,依然是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足尖在荷葉上輕輕一點,浮光掠影般地,已把身子拔上了彼岸。

  月色極見清晰,附近情勢一目了然。

  尹劍平一連翻過了兩層院落,可就看見了那堵通向「南院」的月亮洞門。

  這時那洞門左側插有一盞黃紙燈籠,映射出一片昏黃燈光,一切看來都與方才蔡香主形容相仿佛。

  堅定的意念使得他勇氣大增,略一顧探,遂即放步向門內步入。

  不意他方自進入數步左右,面前人影一閃,一個瘦長的白衣漢子,驀地由暗中閃身出來。

  尹劍平站住腳步,一時力透指梢,蓄勢以待!

  白衣人二十五六的年歲,濃眉巨目,雙太陽穴高高凸起,一看之下即知是一個頗具功力的人。似乎有一種特有的氣質,使尹劍平幾乎一看之下,即可判斷出他必然是來自丹鳳軒門下,換言之也就是此行侍奉甘十九妹的門下之一。

  「你是什麼人?」白衣人聲音裡掩含著忿怒:「沒有長眼睛嗎?」

  一面說,他抬動了一下瘦長的胳臂,指著樹立在門內側左首的一塊牌子。牌子上赫然寫著「禁足」兩個大字。尹劍平冷冷一笑,說道:「不錯,我看見了。」

  「那你還進來幹什麼?」

  「找人!」

  「找人?」白衣人目光淩厲地說道:「找誰?」

  「你主子甘十九妹!」話聲出口,白衣人臉色突變!然而,他還來不及說出下一句話的當口,尹劍平左足前踏「踩中官,走乾門」,已把身子依附了上去。

  一舉步,顯然就是冷琴閣的「六隨」身法。他刻苦勵淬,功力之精進,真有一日千里之勢,白衣人萬萬想不到對方這個外貌斯文人物,竟然是如此身手,雖然他絕非弱者,但是毫無戒備的情況之下,再想脫身,哪裡還來得及?隨著尹劍平襲進的身勢,一股充沛淩厲的勁道,陡地將白衣人全身罩定,有如當頭落下了一面無影罩網將他死死罩住。

  白衣人乍驚之下,右手倏舉,直向尹劍平面門上力劈過來!只可惜他慢了一步,他的這一掌才不過劈出一半,恍惚覺得右腹下「腹結」穴道上麻了一麻,登時打了個寒噤,一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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