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甘十九妹 | 上頁 下頁 |
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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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考驗」這兩個字,來形容他眼前這一刹的處境,實在是極為恰當! 樊鐘秀直直的站立在紅樓當前,高大的軀體一動也不動,一雙精芒內斂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視著面前的尹劍平,腦子裡急流電轉,似乎急欲要揭開他心裡的這個謎結。他絕不相信對方這個年輕人,所施展的這一手破陣秘法,竟然高妙得連自己也覺莫測高深。然而事實證明,他的確莫測高深! 尹劍平「莫名其妙」地出手,「莫名其妙」地破了對方陣勢,似乎這一切正是吳老夫人所謂他獨具的那種「靈性」在作祟! 然而,這個答案對他來說,顯然不能使他完全接受。直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於仍然還保持著方才的出手姿態!陽光倒影,把他保持的這個姿態活生生地印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幅「抽象」的圖畫!就在這一幅「抽象」的畫圖裡,給了他一種極具鮮明的強烈感受,這番感覺,就像是猝然投人心湖的一顆石子,刹時間氾濫起智慧的漣漪。 頓時使得他大夢初醒! 他忽然明白了!方才莫名其妙的出手,其實並不莫名其妙,那只是種植在他心靈深處某一個深刻印象的顯現而已!那深刻的印象並非是「空穴來風」,更非「捕風捉影」的靈性,而是來自吳老夫人繪製於「雙照草堂」的那些神妙的壁畫! 猶記那日臨去前夕,他曾經用了一夜的苦心,配合著智靈的湧現,將草堂四壁的一百二十八幅壁畫牢記心版。今天正是他第一次活用這些奇妙功譜的一個開始。 想通了這個道理,他遂即不再迷惑了,一種起自內心的喜悅,頓時使得他大見輕鬆,這才收回了架式,臉上情不自禁地卻又有一些靦腆。畢竟這總是一件遺憾,而且有傷對方體面的事情! 皓首長髯的樊鐘秀顯然還不能想通對方玄奧的出手玄招,但是他確是再也不能保持緘默了。 「小夥子!也許我應該告訴你!」他表情至為木訥地道:「自從我設下這『無敵四象陣』十年以來,你是第一個破開這陣勢的人,你應該值得驕傲!」 尹劍平恭聲說道:「前輩陣法微妙,為弟子生平僅見,足見前輩盛名不虛,弟子欽佩之至!」 「嘿嘿……」樊老頭子臉上透著一陣子不自在:「你這幾句話可真比罵我還厲害!」 面色一整,他冷冷接道:「你剛才說你曾經跟隨冷琴居士,學習過春秋正氣之功,哼!這就令我覺得很奇怪!」 尹劍平躬身道:「前輩何所置疑?請直說當面!」 樊鐘秀兩條白眉皺了一下:「不怕你見笑,你剛才用以破陣的手法,稱得上巧奪天機,出手之妙,為我生平所僅見,斷非冷琴『春秋正氣』功中之一種,只怕就是冷琴居士本人,進入到我這個『四象陣』內,要想平安出來,也勢必大費周章,斷斷不如你這般輕鬆,這手法也太奇妙,出自異想,渾然天成,絕不像循自前人遺跡,更不像師承何人……倒是真叫我想像不透了!」 尹劍平聆聽之下,不禁暗暗佩服,深深一揖道:「前輩誇獎了!」 樊鐘秀忽然赫赫一笑,面上又現出開朗神色,點頭道:「我剛才既然已經說過,自然說話算話,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談嗎,來,我們進去談吧。」 說罷陡然伸出一隻手,向著尹劍平手腕子上抓去,這只手幾乎握著他的肌膚,卻為他巧妙地閃開。 樊鐘秀神色一凝,緊跟著足下一滑,捷若飄風般地已來到他面前,嘴裡一笑道:「好身法!」 一雙大袖霍地向兩下裡一分,猛然向尹劍平兩肋之間擠了過來。尹劍平立刻感覺出對方兩臂之上功力疾勁,這一夾之勢端的有斷樹摧石之感。樊鐘秀決心要伸量一下對方的身子,並找回剛才的面子不可,這一招看似無意,其實卻是蓄勢已久。 他決計要在這一招裡,討回失去的威信,是以一經出手,立刻就使得尹劍平覺出了有異一般。隨著他遞出的雙手,兩隻腳步霍地向左右同時跨出。休看他這等不顯眼,又似尋常的動作,事實上卻是極具威脅功力。頓時尹劍平就感覺到左右兩方面的退路已被其封住。 高手對招,畢竟不同於一般。 尹劍平只覺得對方所邁出的一雙腳步,不啻具有「踩宮掛門」脅迫之勢。隨著樊鐘秀前進的勢力,整個地湧進來一團勁道,在這團勁道裡,尹劍平感覺到壓力十足,前後左右不論你想向哪一方面前進,都較往常大感困迫!最好的應對方法,也就是尹劍平目前所採取的以不變而應萬變。事實上以眼前之勢,他即使想變也是慢了一步。 四隻膀臂接觸的那一刹,雙方身子都為之大大地震撼了一下,尹劍平的兩隻手是向外張,樊鐘秀的一雙手是向裡面擠,在一陣子內外拉鋸之後,尹劍平的兩隻手開始慢慢向裡面收縮起來。 樊鐘秀的臉,泛出一片血紅,兩臂之上何止千斤之力,在這股巨大的力道之下,尹劍平確是感覺到難以抗拒。 忽然,他腦子裡又亮起了一個鮮明的信號來! 不啻又是一招得自草堂壁畫所暗示的奇妙構想!如果他陡然鬆開雙膀,側身而進,於此同時,猝出右手直探對方雙目,如貓撲鼠,那麼紅衣老人樊鐘秀這雙眸子可就難以保全了,而自己卻可在一招得手的同時,以貓翻之勢閃躲對方那雙夾擊而來的鐵腕。 一念之興,使尹劍平心中大為震動一下,他實在不明白這些吳老夫人苦思而不得活用的靈思構想,為什麼卻在他身上常常顯出作用。 他並且相信,如果他果真這麼出手,對方這個名重一方的武林名宿,很可能就此瞎了雙眼。這卻是他不願意為的。是以,他腦子裡雖然一再顯示給他這般出手的頻頻暗示,他卻是遲遲不肯出手。他心存忠厚,終於使得他現出了不支。 事實上對方樊鐘秀強大的勁力,兀自有增無已。他的強大動力,不禁使得尹劍平大為驚異,從而使他認識到這位元老前輩果然盛名不虛! 漸漸地,他臉上湧現出一片汗珠! 樊鐘秀的兩隻鐵膀仍然在節節進逼。 尹劍平的敗象,即使一個不懂得武功的人也看得很清楚。然而當他的腕退到了一個位置之後,也就是在即將接近兩肋寸許之間處,忽然定住了,遂即呈現出一種膠著狀態。 樊鐘秀自然不會真的要傷害對方,也就不必再施展全力非要攻破對方後防線不可。 忽然他雙腕一撤,哈哈一笑,退身一旁。 尹劍平抹了一下臉上的汗珠:「老前輩神功蓋世,弟子萬萬不敵,如果再堅持下去,弟子可就更大大出醜了!」 樊鐘秀臉色果然開朗多了。 哈哈笑了幾聲,他讚揚地道:「你確是多年以來,我所見過最為傑出的一個年輕朋友,我知道你心裡還留有幾分厚道,並未施展出全力可是?」 尹劍平愕了一下,暗驚他何以看出了自己的含蓄待發畫心中一驚,卻又不擅說謊,一時簡直無以致答。 樊鐘秀一笑道:「你用不著騙我,剛才你與我手下弟子動手對搏時,我已看出你還擅施一門絕功『金剛鐵腕』,但是這一次你卻並沒有對我運用出來。」 「哦!」尹劍平不禁啞然失笑了一下!他確是忘記了施展這門功夫。 樊鐘秀輕輕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也對你略有保留、那『金剛鐵腕』之功。乃是我拜弟雙鶴堂主的生平絕功,你既然懂得施展,我焉有不懂之理?如果你貿然施展出來,可就必然要吃大虧。好吧,我們以武相會就到此為止吧!」 尹劍平心裡總算松了一口氣,當下也不再談這件事,遂即同著他走進石樓。 在一間為寬敞的大廳內,雙方分賓主坐定。樊老爺子拿起一支小小木槌,在一個設計得十分精巧的小小懸鼎上敲了一下,即見由內側門步出一個長身青衣少年,手捧茶盤,向二人獻茶之後,遂即退下。 尹劍平卻好奇地注意到這間敞廳內的一些奇怪擺設。只見沿著大廳兩牆,並排一共站立著八具著有金甲的木人,妙在這八個木人雕琢得一般大小高矮,即使連面部形象也是一模一樣,所不同處,在於每個木頭人手上所執用的兵刃不一,有的是矛,有的是劍,也有的是鞭銅鉤錘,八個人八種不同的兵刃,襯以閃爍的盔甲,看起來卻是軒昂魁梧,不知主人是否僅僅用以點綴裝飾,或是另有作用,可就不得而知。 樊鐘秀一笑道:「怎麼,你看著這八個金甲武士有些奇怪嗎?」 尹劍平點頭道:「的確有點奇怪,莫非這些金甲武士還有另外作用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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