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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郭老八又是一愕,點頭道:「不錯,秦老三這個人我清楚,這個人嘴裡說的是一套,心裡想的又是一套了,哦……」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驀地咬緊了牙,狠狠地道:「好小子……公報私仇……看我饒得了他。」

  尹劍平自然無心管他們的閒事,聞言冷笑道:「你的武功心智俱不如那個秦老三甚遠,再說他如有害你之心,這時早已編造了你許多罪狀,只怕你未抵家門之前,就先已喪生在自己人之手了!」

  郭老八大吃了一驚,當下把尹劍平所說之言,細一推敲,再思及這些「自己人」昔日種種不顧道義的行徑,頓時如身著冰露,呆得一呆,忽然跪倒在地。他原是直性子人,又不擅說話,心裡一急,竟然涕淚交泗地大哭起來。

  尹劍平道:「起來說話。」

  郭老八哭泣著道:「大俠,你要救我一救……」

  尹劍平道:「你可曾成家了?」

  郭老八落淚道:「哪裡成什麼家,早先有一個女人,後來……」

  尹劍平截口道:「那就好,你送我到青陽之後,乘著天黑,再行不停,一徑出省到別省改頭換面,謀發展去吧。」

  郭老八想了想道:「在徐州我倒是有個遠房親戚,是開茶葉莊子的。」

  「那樣最好,」尹劍平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摸摸身上,取出一塊重約十兩銀子,道:「我身上銀子不多,這點錢就算資助你路上川資吧!」

  郭老八接過銀子,感激涕零,頻頻稱謝不已。

  這一程水急流湍,河道狹窄,夜晚行船不比白晝,所以須得打點起十分精神,郭老八乃親持長篙小心地應付著。等到他應付過這一段急流之後,眼前水道漸漸寬敞。

  尹劍平仁立船尾,打量著這附近形勢,思及今後眼前,亦不免憂心忡忡,又念及「積翠溪」吳氏母子不知如今情形如何?而那吳老夫人對他非僅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情,由是念及草堂傳技,靜觀壁畫之種種,更不禁生出無限感戴之情。

  他自幼飄零,無家庭溫暖,吳氏母子之施捨他,真有甚于母兄者,今後即以母兄事之亦無不可。思念電轉,又想到了敵人甘十九妹,雖說是年紀輕輕的一個少女,智力武功無不稱得上登峰造極境界,可悲的是似乎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的壓力加諸在自己身上,促使他自己與她一拼生死存亡。這該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時事的演變,似乎已把自己與「她」的距離拉近了,也許就在不久,自己與她將要再次一拼,那時是否尚能如上次一般在她手中逃得活命,可就殊難逆料!由是,他不禁又想到了「雙照草堂」的那些奇異壁畫所顯示的罕異武功。果真那些壁畫所顯示的奇怪招法,真如吳老夫人所說的那般不可思議,那就是自己未來希望的寄託,用以制勝甘十九妹或是丹鳳軒的不二法門了。

  水流瀑瀑,他的思慮也正如奔流的河水,一幕幕由眼前滑過去。

  眼前情不自禁地又浮現出另一個人的影子來:尉遲蘭心。忽然他的心跳為之加劇,那真是一種奇異的感覺。之所以觸使他有這番奇怪的衝動,想系關連著那一夜旅邪的邂逅。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易釵而弁,喬裝成一個男人。傷榻解衣,赤膊相偎,孤燈對守……咳咳!這該是如何纏綿徘惻的一番膩情?自己顯然被愚弄了,以至於不知不覺地背上了這個不該屬於自己的感情包袱!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忽然間他吃了一驚,這才發覺到不知何時,那個尉遲蘭心,竟然在自己心裡占下了一份相當的位置。「這是萬萬不可以的。」心裡呐喊著,他用力地搖了一下頭。

  一片水花,翻上了船板,才使得他澎湃的思潮暫時停止住。

  眼前水道又變狹了,兩岸是荒蕪的田野,附近不見一點燈光,只是船頭一盞方燈,散發著昏黯的黃光,設非如此,將一無所見了。

  尹劍平振作了一下,問道:「郭老八,快到了嗎?」

  「快了,」郭老八說:「繞過了這條岔流,就到了。」

  尹劍平問:「這是一條什麼河?」

  郭老八道:「瞧河,過了青陽,河水轉小,就叫『老汴河』,再下去就是洪澤湖!」

  尹劍平忽然想起來,就問道:「你剛才說洪澤湖有一個『銀心殿』,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郭老八放下長篙,雙手攏住了舵道:「銀心殿的人,都是樊老劍客清風堡訓練出來的,每個人都有很好的武功,他老人家的兒子樊銀江,人稱『銀心殿主』,這一幫子人數雖然不多,不過十來個人,可是在這位銀心殿主領導之下,勢力卻一天天地強大起來。媽的,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個銀心殿好像專門跟我們黑道上的人過不去,只要一沾上他們,他們是絕不留情!」他直覺上把自己當成黑道上人,是以提起來尚有忿忿不平之感。

  尹劍平提醒他道:「你已經不再是黑道上的人了,你要記住。」

  郭老八啊了一聲,一隻手摸著下巴,赫赫笑了起來。

  尹劍平道:「你可知道丹鳳軒的人,已經到了什麼地方?」

  郭老八想了想,又搖搖頭道:「這個可就不清楚了,聽馬老大說,那個姓阮的好像在穎州,在那裡收服了『十三把刀』,然後由十三把刀的老么『水蛇』,向三給我們通的消息!」

  尹劍平點頭道:「這麼說,你並沒有見過那個姓阮的了?」

  「沒有!」郭老八現在是知無不言:「不過馬老大見過,聽說那個姓阮的喜歡穿一身紅衣裳,武功高得很的,不過,他身後面,還有更厲害的靠山,卻是個姑娘人家!這年頭可真是怪事越來越多啦。」

  尹劍平冷笑一聲道:「你們蒙城九醜是負責對付我,其他那些人呢?」

  郭老八說:「聽馬老大說,那個姓阮的性子很急,好像要馬上出手對付什麼人似的。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就沒有行動,現在好像正在研究對策。」

  說到這裡,這艘船慢慢向岸邊攏近。

  郭老八用長篙定住了船,長長籲了一聲道:「地方到了,大俠客你下去吧。我就不送你,我就這一直下去好了。」

  尹劍平點點頭,拉馬上岸,郭老八又好心地指引他前往清風堡的路途,彼此互道珍重,一直看著尹劍平上了馬,這個郭老人才撐般江心,一徑順水而下地去了。

  這時天交四鼓,一陣寒風襲過來,離天亮大概還有些時候。

  尹劍平雖覺有些疲倦,奈何這附近一片荒蕪,雖有幾處村舍,也都深沉寂靜,不見一些燈光。他抄著小路,一路松韁慢行,行了約有盞茶時光,才來到了官道,也不過是一條較為寬坦的黃土道罷了。

  那清風堡如郭老八所說,還有一段長路,自己理應先找個地方歇一下才是,好在那匹牲口,經過長時休息,倒是精神旺盛,不如趕上一程。這麼想著,他就打點起精神,一路策馬快行。約莫行了有盞茶功夫,來到了一處小小鎮市,這地方民風淳樸,並無所謂的夜生活,雖有幾家商店,也早都閉門打烊。尹劍平繞了半天,才找到了一處叫「小青陽」的小小客棧,喚醒了店家,打點投宿。

  天已經快亮了,他乾脆也不再睡覺,只寬衣解帶,盤膝在榻上運行了一番靜功,又習了一番吐納,這才「入定」過去。

  一個時辰之後,他醒轉過來,只覺得神清智爽,精神抖擻,天已經大亮了。

  店小二打來了洗臉水,洗漱完畢,尹劍平特地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問店裡要了張紅紙,恭敬的寫上了個拜帖:岳陽門末世弟子尹劍平拜。

  就在這小店裡,他吃了些東西,遂即結帳離開,直奔清風堡而來。

  清風堡乃是舊時一個城堡所在地而得名,它當青陽集北四十裡,一處青蔥翠嶺。這裡居民不多,總共百十來戶,點綴在一片向陽坡地,青蔥翠峰之間,雖無固定城池籬藩,卻在翠嶺百十丈方圓之外,種植著一圈高可參天的松柏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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