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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十數年以來,吳老夫人潛心練功,雖然發明了許許多多的奇怪招式,但是其中絕大多數只具形象,尚還有待推敲,要她整理出一套完整的對敵招式,卻是不能。雖然如此,那少數已為她悟出的招法,卻也無不各具妙理,頗有奇效,這些招法已深入記憶,可以隨時提出運用,也只是隨機應變,毫無經驗邏輯可供追循!

  紅衣人阮行這一招來得至快至猛,隨著他進身的步法,杖梢連響三聲,強勁的力道,有如是破空擲出的三把飛刀,在同一個時間裡,分向吳老夫人三處穴道上點未,吳老夫人陡然身子向後一仰,掌中鳩杖在她身子後仰的一刹間,一在擎天地直豎起來。這一招看上去更覺得不倫不類!然而吳老夫人所施展的每一個招式,顯然都是她智靈的結晶,無不具有奇妙效果!

  如果你是一個有高深武功造詣,兼複具有極上智慧的人,你當能看出這些招式的特點每在於攻敵氣勢,換句話說,它的威力在於「攻心為上」,其作用在於奪人心魄尤勝於奪人兵刃。這些招式一經運用,果然威力至猛!厲害之處在於敵人心魄驚栗之下,自不能兼顧出手傷人,必欲先救自己才能再傷敵人。

  阮行十拿九穩地發出了一招殺手,卻是怎麼也不曾想到對方又施出了這麼一手更加莫測高深的招法。就在吳老夫人豎起的鳩杖之下,阮行由不住一陣心驚膽戰!給他的感覺是無限惶恐,仿佛自己若不及時抽身,儘快抽身的話,對方那根鳩杖勢將要砸開他的腦袋,或者搗進他的胸肋。

  好厲害的招法!

  以阮行這一般身手,複久經大敵之人,竟然在吳老夫人的杖勢之下,感覺無比惶恐,難所適從。不容他多作猶豫,遂即抽招換式,長嘯一聲,淩空一個倒折,向後翻下來,吳老夫人的這一招,顯然並不是僅僅在於防守,卻更兼有攻敵之勢!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阮行長嘯滾翻而出的一刹間,吳老夫人手中鳩杖已劈頭蓋頂地猛力揮了下來。其勢如狂風驟雨,杖上所帶出的風力,更似有排山倒海之勢,絕難想像出這等威猛的勁道,竟然會出自吳老夫人這般瘦弱的軀體。

  阮行的身子一連在地面上打了幾個滾兒,等到他翻身躍起之後,才發覺到身上的一襲紅衣,己吃對方杖梢掃過撕成了兩片,非僅如此,尖銳的杖風,更在他前胸部位,劃開了尺許長短的一道血槽,殷紅的鮮血,汩汩地浸染著月白色的中衣小褂。

  這一杖設若再前進寸許,阮行必難逃「大開膛」之災,難保全性命,此刻雖說是皮肉之災,卻也痛得他面色慘變,一個勁兒地由牙縫裡向嘴裡抽吸著冷氣。活僵屍似的軀體更禁不住往後面一陣子踉蹌,差一點又坐倒下來。

  吳老夫人這一招施展得至為高明,武林罕見,設若在平時她病勢未曾大發之際,這個阮行是無論如何也難以逃開她的杖下,只是此刻這一杖顯然是己盡其全力。她滿打算這一杖定能取對方性命,卻未曾料到由於自己內力與行動未能配合到「恰到好處」,以至於大大削弱了這雷霆一杖的威力。

  眼看著她瘦弱的軀體起了一陣子劇烈的戰抖,仿佛風擺殘荷,幾乎要倒了下來。這般將倒未倒、欲倒不倒,雖說甚見狼狽,可是正因如此,才能益見其功力之精湛!

  吳老夫人何嘗不知道自己內裡的衰疲困窘猶已甚於表面,只是大敵當前,這架子卻硬要撐下來。

  果然,阮行在三度失手,負傷之後、己喪失了自信,他發覺這個老婆婆大非常人,就其所施展的各式武功招法而論,確是他畢生僅見,從而衡量這個老婆婆自非易與之輩。

  須知阮行雖不過是甘十九妹座下一個聽憑差遣的管事奴才,只是他幼蒙軒主水紅芍垂青,賜以傳授武功,有一段時候,卻曾與甘十九妹項背,較武林各大門派之一流高手,並不遜色,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自其跟隨甘十九妹出道以來,除了在岳陽門掌門李鐵心手中吃過一次敗仗之外,幾乎戰無不勝,自是有其神聖不可侵犯之尊嚴!然而他的這分自尊與狂傲,卻喪失在吳老夫人的手裡。心裡儘管充滿了恨惡怨仇,卻是不敢再貿然向對方出招。

  「奴才!」吳老夫人似乎已窺知了他的心境,手指著他道:「你膽敢再上來一次……我必叫你……血濺五步,杖下喪生……不信你就試試!」阮行哆嗦了一下,確是不再移動。

  一旁的吳慶正在怒視著他,由於吳慶心懷著方才的屈辱,隨時等待著出手之機,如此足令阮行感覺到有兩面受敵之勢,更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這口氣他是萬萬吞不下去的,況乎他有強大的後盾,自是有恃無恐。

  「老乞婆!」阮行冷聲道:「你確知我是誰嗎?」

  吳老夫人拄著鳩杖冷森森笑道:「我不是已經叫出了你的名字,莫非你不是阮行?」

  阮行怔了一下,心裡確實感到懷疑。「這是誰告訴你的?」

  吳老夫人冷笑道:「我當然知道。」答案是廢話一句。

  阮行氣呼呼地翻著那雙死魚眼,身上的傷陣陣發痛,他很快地在胸前自封了幾處穴道,阻住了流血。雖然如此,那傷處給冷風一襲,真像是小刀子割肉一般的疼痛,由不住使得他一個勁兒地往嘴裡倒抽著冷氣,兩道吊客眉緊緊地擰在一一塊。

  「老乞婆!」他緊緊咬著牙:「你既然知道阮某的大名,當然也知道阮大爺的身分。」

  說到這裡,他冷森森地笑著,掀起兩片嘴唇,像驢子般地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依然是狂態不改:「老乞婆!」他說:「在你插手阻攔姓阮的任務之前,我可要提醒你,這件事不是你所能阻擋得了的,而且你顯然已經惹上了麻煩……你明不明白?」

  吳老夫人冷冷道:「你竟敢恐嚇老身?」

  「我說的是實情。」阮行確是夠狡猾的,立刻改變口氣道:「不過,如今你仍可戴罪立功。」

  「立什麼功?」

  「嘿嘿,你心裡明白。」

  「我什麼都不明白。」

  「好!」阮行冷下臉來道:「那我就告訴你!我現在已經確定我要找的人,就落在你手裡,我要你把這個人交出來。」

  「哼!」吳慶忍不住在一旁插口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此刻性命己在找母子掌握之中,尚還敢信口雌黃,我倒要看你怎麼能夠全身退離此地。」

  說罷身形一晃,已閃身在阮行身側三尺左右,雙掌一錯。向阮行胸肋間攻出。

  「且慢!」吳老夫人忽然制止道:「慶兒,你先退下!」

  吳慶愕了一愕,極不甘心地向後面退了幾步。

  阮行見狀「吃吃」冷笑了兩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老乞婆你不枉活了這麼一把子年歲,比起你這個毛躁的兒子來確要強多了!」

  吳老夫人冷笑道:「無恥的奴才,你當老身當真就殺你不得嗎?」說罷鳩杖平起,指向阮行面頰。

  阮行有了前番三次敗跡的經驗,再也不敢心存大意,只驚得登時退後了三步。

  吳老夫人那雙豆大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轉,道:「狗才,你所以敗而不退,無非是狗仗人勢,仗著有你主子為你撐腰罷了!老身倒想要見識一下這個姑娘,是什麼驚天動地,三頭六臂的人物!」

  話聲一落,遂即看向吳慶道:「慶兒,你代為娘去把船上那位姑娘請下來當面一試。」

  吳慶心中一驚,這才知道母親所以持重的原因,原來她老人家竟然留意到舟中尚有厲害的高人。想到了尹劍平嘴裡所訴說的那個甘十九妹之種種神威,吳慶不禁大吃一驚,當下應了一聲:「是!」

  「用不著!」三字妙語,宛如珠滾玉盤。

  也就在這三個字方一吐出的一刹,只聽見「嘩啦啦!」一陣竹簾捲動之聲,大舟座艙前面所垂掛的一面竹簾竟然自行反卷而起,「叭打」一聲,反搭在艙篷之上,緊接著一條人影,電閃星馳般的快捷,已落在了距離大船泊處兩丈開外。

  這般身手,足可當得上「不落痕跡」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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