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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尹劍平這一陣隻覺得傷處疼痛不堪,感覺到一團熱氣直向上沖,情知毒性已發,當下忙自運提真力,強行壓制著,一時連話也說不出來。

  吳慶扶著他繞向竹舍左邊,踢開了一扇門,進入一處尚稱寬敞的房間,摸著黑先把他扶到床上睡好,才轉身外出,就門框上把懸著的一盞燈拿進來置好。

  尹劍平倚在木床上,只是呻吟不已。

  吳慶把燈端過來,向他臉上照了一下,驚道:「啊!想不到這麼快就發作了,這可怎麼是好?」

  一面說,他忙把他鞋襪脫下,還為他解下了身後那個沉重的背包,連同尹劍平手上的那口玉龍劍一併放好。

  尹劍平苦笑道:「兄弟……我這身衣服都濕透了……實在不好拜見令堂……」

  吳慶道:「不要緊,來,先換上我的。」

  於是取出一套乾淨的粗布衣褲為他換好,手足接觸時,吳慶發覺到他周身火熱,心裡也不禁著起慌來。

  等到一切就緒,吳慶扶著他睡好,遂道:「你先歇著,我這就去請我娘去。」

  尹劍平點頭道:「多謝!」

  忽然門外傳來聲音道:「用不著請,我來了。」

  緊接著一片燈光,從門外溢進來。

  一個雞皮鶴髮、手持鳩杖的瘦削老嫗,已現身門前。

  尹劍平猝吃一驚,單臂力撐著坐起身子,卻見吳慶已張惶地趕了過去。

  「娘!」吳慶驚異地道:「你老人家怎麼起來了?」一面說著話,他趕忙用手去攙扶那個老婦人。

  不意,那老婦人卻倔強地後退了一步,道:「你別管我,我還有話問你。」

  說時,這個老婦人把另一隻手上提著的一盞燈高高地舉起,一片燈光照在尹劍平臉上。

  「我問你!」她忿聲說道:「這個人是誰?」

  尹劍平至為尷尬地道:「伯母,我……」

  「你不要開口,」老婦人忿忿地轉向吳慶道:「你說。」

  吳慶面現肅容地道:「娘,這個人為仇家所迫害,身中毒藥暗器,你老人家要是不救他,他可就活不成了!」

  老婦人用濃重的鼻音冷笑著,一面抖顫顫地走進來,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你這個孩子……」她獰厲的目神,卻狠狠地盯向吳慶道:「娘平常是怎麼關照你來著……真個不長進的東西!」

  吳慶頓時臉上現出畏懼之色,垂手道:「兒子不敢,娘……這個人生命垂危,請你老人家務必要……」

  老婦人插口道:「你不要多說……我比你清楚,娘活了這麼大,什麼沒見過……」一面說,她頻頻冷笑不已。

  尹劍平睡在床上,打量著這個老婦人,只見她面色蒼白,滿臉皺紋,可怕的是在她臉上手上頸項上,都似有一塊塊的紅色斑塊,襯以她形銷骨立的瘦長身材,簡直形同鬼噬一般!

  那雙眼睛,閃爍在下垂過長的眼皮裡只剩下豆大的兩點瞳仁,看起來益增陰森恐怖之感!

  現在,那豆大的兩點瞳仁,已經移視向尹劍平身上,尹劍平下意識裡感覺到一種戰慄、緊張!

  老婦人目注著他,甚久才說道:「你姓什麼?」

  「尹,」尹劍平頓了一下,道:「尹劍平!」當他說出了真實姓名之後,心裡不禁又有些後悔!

  老婦人卻並不十分在意他的名字,卻冷冷地道:「從哪裡來的?」

  「福壽居。」

  「十裡坡的那個客棧?」

  「不錯……就是那裡。」

  說到這裡,他實在支持不住,緩緩地把身子向後面躺了下來,並且忍不住發出了呻吟!

  老婦人似乎無視於他的痛苦,一雙瞳子淩厲地盯在他的身上,道:「十裡坡一向平靜,從來沒有江湖人的行蹤,你又怎麼會落下了這身傷?」

  一旁的吳慶忍不住插口道:「娘,是這樣的,他……」

  老婦人搶白道:「你不要插口!我要他自己說。」

  吳慶倒是真的不敢再吭聲了。

  尹劍平無可奈何,強忍著身上的痛楚,一面運著氣,一面呐呐地道:「在下是追躡一位仇家來到了福壽居……不意為其所敗……中了暗器……你老人家行行好……可否先看看我身上的傷……再說。」

  老婦人哼了一聲,說道:「我並沒有答應要為你看傷,況且,我對你真實的身分,還很懷疑!」

  「懷……疑?」

  尹劍平語氣悲愴,心裡卻充滿了怒火,如非他此刻傷勢發作動彈不得,複有性命之憂,對於這個老婦人的無情與諸多怪異斷乎不能忍耐。只是眼前,他卻連發作的力量都沒有,為了想活命,一切只有儘量委曲求全!

  「不錯!」老婦人接著他的話題道:「我這一輩子,已經一錯……再錯……」

  語氣裡充滿了悲憤、淩厲,那雙綠豆般的瞳子掃向她兒子,再轉向尹劍平,更似具有無比陰森的氣質。「如今老邁病弱,退隱天涯……我們不能再錯了!」她手中鳩杖連聲地頓著地面:「我已經多年不見生人……更不願隨便管人家的閒事,並不是我不願意,實在是我已心力交疲,無能為力,你知道吧!」

  尹劍平已由對方話中聽出了這母子二人的離奇身世,必有不可告人的隱情,只是這些都不是他眼前所能關心的,他再也沒有閒情逸致去關心別人了。諦聽之下,他只能報以一聲痛苦的呻吟!

  「娘!」一旁的吳慶幾乎在哀求了:「這位尹兄,他絕不會是你老人家想的那些人……

  要不是他身上中了毒藥暗器,兒子也絕不敢帶他回來惹你生氣……娘,你老人家,就行行好吧!」

  老婦人哼了一聲道:「那要看看他到底該不該死了!」

  吳慶道:「你老人家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婦人道:「我要先證實了他的身分才能給他看傷。」

  吳慶急道:「可是他已經不行了呀!」

  「你知道什麼?」老婦人慢吞吞地道:「放心,他死不了的。」

  說著她緩緩地自位子上站起來,一隻手由桌子上提起了燈,向床前走過來。

  吳慶忙跟上來,老婦人遂以手上燈向著尹劍平臉上照過去。一面冷笑道:「這個人內功高深,非比一般等閒人!」

  她是在跟她兒子吳慶說話:「你可看見了?他身上雖然中有毒傷,但是到此刻,卻能真氣聚結,並不曾散,這證明了他精幹一種『內鎖元陽』功力,很可能是來自『西崆峒』的門下。」

  一聽到「西崆峒」三字,吳慶神色由不住倏地一陣大變,禁不住後退了一步。

  「西崆峒?」吳慶疑惑的眸子,視向尹劍平說道:「娘是說他……他是西崆峒的來人?」

  「我還不能肯定,但是有這個可能。」

  「這……」吳慶頓時亂了章法:「這……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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