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風雨燕雙飛 | 上頁 下頁
四六


  自從那一夜,他由赤峰大牢裡把她救出來,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在她心裡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一夜,在墓園與他比劃了一下功夫,證實了他不凡的身手,對他的良好印象更加深了。

  以後的日子,她雖然返回到金沙郡,卻常常想到他,心裡開始不再安寧。這一切,也就是激發她今天有勇氣大劫法場的原動力。

  ——他似乎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能夠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給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除了他豐逸的神采以外,那種憂鬱和較為含蓄的性格,也是金沙郡的男人身上所不具備的。

  江浪銼開了手上的一隻鐵箍,只剩下最後一隻了!

  夏侯芬靜靜地看著他,道:「你一直是住在熱河?」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

  他微微笑了一下,給人一種爽朗的感覺。

  夏侯芬道:「這是說,你一直居住在熱河附近?」

  「對了!」他抬了一下眼睛,道。「跟姑娘一樣,我一直住在察哈爾!」

  「那你一定去過金沙郡,是不是?」

  「沒有!」他笑了笑道,「那裡的人都很厲害,我可不敢去!」

  夏侯芬頗似不悅地臉著他,道:「你幹嘛要這麼說?」

  江浪一笑,為了讓對方認為他的話不是由衷之詞,於是說道:「是人家這麼說的。」

  「他們說什麼?」

  「說是早年來自魯省的一批墾荒者,辛辛苦苦地開墾出來了的一片田地、花園,竟被尊太爺所率領的一干馬賊強佔了去,人也全被殺光了……」

  「有這種事?」

  夏侯芬顯然吃了一驚!

  她想著,搖了一下頭道:「不會的,我義父不會是這種人。」

  她腦子裡立刻聯想到兩件事:

  金沙郡有一位魯省墾荒時候來的老太太,無依無靠,據說她的丈夫兒子都死于馬賊的侵害。她一直忘不了這件事,腦子裡一想到昔年事,就會狀似瘋狂、語無倫次,很多人討厭她,要把她趕出金沙郡去。但是,義父褚天戈獨排眾議,親自把這個老太太接到家裡奉養,晨昏親侍,看待她有如自己母親一樣。

  第二件事是義父褚天戈路過磐石溝,忽然發現了露出上面的大堆人骨。

  經他查問之下,始知是當年一批墾荒者遺下的屍骨。他老人家傷心之余,特別撥了錢購買棺木,埋葬了這些野道白骨……

  這兩件事,得到了整個金沙郡的讚揚!

  以此為證,義父褚天戈怎會是江浪嘴裡所說的殺人者?

  她頓時否定了心裡的疑惑。

  江浪也並不堅持自己的話,他只是淡淡一笑道:「這只是道聼塗説而已,姑娘不必認真!」

  夏侯芬笑道:「我才不會呢,倒是我義父如果聽到這些話,一定會很生氣。」

  「為什麼?」

  「因為我們郡裡那些早年來自山東的墾荒者,我義父都待他們很好——正好與你聽到的相反。你想想,他怎麼會不生氣?」

  江浪陡然一驚!

  「姑娘你說金沙郡裡,目前還有當年到這裡墾荒的人?他們還沒死?」

  夏侯芬點點頭道:「據我所知,至少還有三個人。」

  江浪心裡一喜,正想開口詢問,可是話到唇邊又忍住了。

  因為這樣問下去太露骨了!

  他不希望自己一上來就讓對方把自己的底細摸清楚,所以採取了旁敲側擊的問話方式。

  「這三個人,一定都很老了吧?」

  「不!」夏侯芬道:「兩個老的,一個年輕的。」

  「怎麼會有年輕的?」

  夏侯芬道:「她父母兄弟都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還活著。唉!他的確怪可憐的,一個女孩子孤苦無依……」

  夏侯芬由這個女孩子,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臉上呈現出一片傷感與同情。

  江浪一怔道:「這個人是個女的?」

  「不錯,我們很要好,她名字叫小苓。」

  「小苓?」江浪像觸了電似的,驚了一下!

  這個名字,他是記得的——她梳著兩根小辮子,前面老愛圍個圓兜兒,有一對大眼睛……她是郭大爺的女兒。郭大爺一直住在自己家隔壁,過去在老家是如此,到了察哈爾開墾的時候也是如此。

  「老天!」他心裡叫道,「她居然還活著!」

  這真是出乎意料的一件事。

  江浪很久很久沒說話——最後的一隻手銬也銼開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頓時有一種舒暢的感覺。

  夏侯芬站起來道:「總算鬆開了,走吧,該回去了!」

  江浪卻坐下來,喘了一口氣,道:「如果姑娘不介意,我想再休息一會兒,」

  夏侯芬道:「可是你身上還有傷,前面不遠是郭家屯兒,那裡有我們的一個馬場子,我想丁老七他們一定都到了。你可以到那裡先歇些日子,等把傷養好了再去金沙郡,好不好?」

  當然是好,但是江浪心裡已激起了軒然大波——在沉默了將近十六年之久的歲月之後,第一次聽到了有關家鄉族人的消息,並且聽到兒時的玩侶至今還活著的消息,他哪能不驚?哪能不產生悲淒感觸?哪能不心血潮激蕩?

  但是這一切,他都不希望讓對方看出來。

  他站起來,走到池塘邊。

  池水如鏡,映出了他昂然的身影,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染滿了一塊塊血漬!

  他彎下身子來,掬著池子裡的水,好好地洗了個臉。

  夏侯芬見他洗得舒服,也走過來洗了洗手臉。

  江浪洗去了各處的血污,覺得身上清爽多了!

  夏侯芬回眸打量著他道:「你傷在哪裡啦?」

  江浪撩開上衣小褂,現出了右面肋後的一處刀傷。血還沒幹,傷處大概有半尺長,肉都翻了出來。

  「哎呀!這麼重!我還以為傷得不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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