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風雨燕雙飛 | 上頁 下頁


  月光閃耀著綠琉璃瓦面,泛出了點點星光……

  如此深夜,竟然還有嫋嫋的笛音,隨著夜風飄散過來,傳入異鄉遊子如江浪者的耳中,卻是有一番哀怨情緒!

  那一年,中原冀、魯大旱成災,江、裘二姓居民數千戶披荊斬棘,逃難到察哈爾,在「上都」一帶墾荒定居;不意在秋收前,遭了外賊股匪之患。

  為首悍匪褚天戈,是一個漢人,施一支獨腳銅人,神威不可一世。其人天生異稟,前額正中,早年為箭所傷。深入腦骨,愈後成一疤痕。褚天戈以此標榜,塗之以金色,號稱為「獨眼金睛」。

  這個人手下聚集著大批悍匪,滿、蒙、回、藏各族人都有。為數當在兩百之眾,人人擅武,各騎駿馬,來去如風,縱橫熱察邊地,打家劫舍,無惡不為!人們畏如蛇蠍,因其慣以出入沙漠,大本營設在沙漠內一大湖附近,人皆以「金沙塢」稱之。

  那群來自內陸的災民,滿以為在此可安家立業,哪裡想到,逃過了天災,卻躲不過人禍!

  秋收後起風的一個日子,「獨眼金睛」褚天戈,率領著大群悍匪,光臨了這一塊新生地,燒、殺、好、擄……

  可憐這等百姓方慶新生之來臨,卻又逢到了這一群要命閻王!

  生命,財產蕩然無存。

  剩下來的是燒焦了的房舍、田陌,以及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

  江浪。裘方就是這群不幸孩子裡的兩個。

  兩個人在親人盡喪、家園蕩然的痛苦遭遇裡,同病相憐,本命相依。

  風裡來,雨裡去,赤著腳,濫著衣!

  那種境況,及今思之,猶不禁酸心不已。

  若非是大漠裡那位好心人焦先生的收留,前途真是不堪設相

  他們對焦先生的來龍去脈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一個沙漠裡來去如飛、獨行獨往的奇人!

  他自稱是江南人氏,卻總喜在北國大地逗留,察哈爾只是他萍蹤的一個逗留站而已。

  在那裡,他收留了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傳以武藝。

  這些日子裡,江浪、裘方也是很痛苦的。

  焦先生常常經年不回來,留給他們的是大堆的功課,包括文學、武學。

  江浪和裘方必須靠自己的雙手應付生活,再加上沉重的功課,日子實在過得比以前更加艱難!

  但是,他們硬硬地挺了下來。

  焦先生有事南走,師徒的交往也就暫為終止。

  不管怎樣,江浪、裘方終歸出息成了兩條漢子。先天質稟,以及後天的勤奮各異,比較起來,江浪的成就,遠超于裘方之上。

  裘方是率直性子人,每每遇事只注意到表面的一層;江浪卻沉穩得多,他常常把事情向深處想。

  兩個人各有所長!

  長久的痛苦相依,他們的情誼遠比親生骨肉更親,況乎他們早已結拜為異姓兄弟,師兄弟使他們彼此的情誼更進了一步。

  年輕人的幻想常是美妙的。在長久的仇恨與痛苦的積壓之下,人的情緒常常會變得不可思議的奇怪!

  於是放浪形骸、異想天開,率性地追逐著。

  像是流浪的兩匹狼,追逐著曠野裡的什麼——永遠也不屬於他們的什麼。

  漸漸的,沙漠容納不下他們了!

  「仇恨」,對他們有時候是那麼遙遠,像是一個虛無抽象的字眼一有海般的深,似海般的廣泛……

  「金沙塢」的人,被他們連番地設陷,明殺暗害,不知殺了有多少個,「仇」好像是報了,卻又像根本沒有報——「獨眼金睛」褚天戈仍然健在。

  他手下的勢力非但不因二人連番地計殺而削弱,反倒更強大了。

  那一夜,兩人埋伏在金沙口子,等候著「金沙塢」的總瓢把子「獨眼金睛」的坐騎來到。

  褚天戈果然來了。

  像是郡王爺一樣,他擁帶著隨身形影不離的八名近衛,也就是人稱為「八大金剛」的八名壯漢。

  江浪、裘方那一夜殺了個天昏地暗,「八大金剛」死了四個,哥兒倆卻掛了彩,險些喪命在褚氏的「獨腳銅人」之下!

  那次以後,兩個人才算真正認識了褚天戈這個人,領略到他「金剛不毀其軀」的蓋世威猛。

  命是揀回來的,報仇之事再也不能提了。

  褚天戈也增加了戒心,尤其是近年來,他的年歲大了,很少再單獨出來了。

  有人說,褚氏如今有錢了,在阿巴噶左翼旗蓋了漂亮的宮室,自比侯王地過著奢華的生活。

  熱河提督真良和蘇尼特旗主康王爺,那等聲勢,也都不能對他奈何,聽任他臥榻之畔鼾睡,只求他不來干擾已是萬幸,從未妄圖興兵一舉成殲。

  像是奇跡一樣:「金沙塢」就是這般地存在著,而沙漠裡的兩匹狼江浪和裘方,卻只好覓地思遷,打算往內地謀求發展!

  往事在笛音裡一幕幕地由眼前掠過。

  忽然間,江浪覺得眼皮發酸,想睡覺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條快速的影子飛也似的躥上了對面的琉璃瓦簷!

  這一點突然發現,頓時使他睡意全消,精神為之一振,一個骨碌由床上翻了下來。

  多半是個女人吧?

  那麼窈窕的身材,高高的身子,細腰豐臀……

  三兩丈高的樓簷子,她只彎了彎腰,「喀」的一下就躍了上去!

  江浪再也難以保持緘默!

  他借著兩手提鞋的勢子,身子一個滾翻,由視窗騰身而出。緊接著,一揚胳膊,像鷂子般躥上了面前的樓房上。

  他身子一上去,急忙向下一矮,看見對簷上那個窈窕的倩影。只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已經接連越過了三排客舍,直奔向西院那幢最高的客樓。

  江浪不知道那幢客樓裡住的是什麼人,更不知道這個夜行女人為何而來。

  不過,他既然學會了一身武藝,可就容不得別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

  這個女人在黑天半夜裡究竟要幹什麼?

  他決心要看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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