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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這一施展開來,如驚虹閃電,神鬼莫測,點、打、封、吞、吐、劈,忽前忽後,時進時退,甘子梧忙亂之中,早是汗流夾背,險象環生了。

  甘子梧這時已豁出去拼命了,抖手一劍,用的是「揚波劍法」中最後一招「撼天巨浪」,逕刺對方的肋下「俞腎穴」。

  葉之武一聲冷笑,手中玉簫竟用「倒提金爐」之式一提,中途變招為「烏雲托月」,連環二式,抖手一翻,直向甘子梧掃去。

  甘子梧嚇出一身冷汗,猛力一橫長劍,竟想硬接對方的兵刃。

  不料人家葉之武乃是久經大敵之人,早已看出他手中的長劍乃是一把寶刃,狂笑一聲,說道:「誰跟你對兵刃?」

  話聲甫落,手中玉簫「白蛇吐信」直奔甘子梧肩頭點來。

  甘子梧心驚膽顫之下,已成了強弩之末,眼見玉簫直奔「肩井穴」點來,大駭之下,只有閉目等死的份兒。

  忽聽葉之文大聲喝道:「二弟手下留情,替甘家留下後代……」

  葉之武聞聲心頭一震,中途將玉簫減去了三成勁力,啪的一聲點在甘子梧的肩頭之上。

  甘子梧肩頭受傷,血流如注,痛得咬緊牙關。蘇白麗姑娘玉容失色,尖叫一聲,纖弱的嬌軀翻倒地上,又昏厥了過去。

  葉之文見二弟傷了甘子梧,不由用力一頓足,聲色俱厲的說道:「二弟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快走吧!」

  葉之武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甘子梧,長歎一聲,順手抄起雨衣,和乃兄先後奪門而出。

  甘子梧一時驚痛交集,呆立原地不動,耳中傳來兩聲馬嘶,急促的蹄聲突起,加上門外狂風暴雨的聲音,恍如千軍萬馬,在原野喊殺,聲勢好不驚人。

  他如同置身在惡夢之中,喃喃地念著葉之文的話:「二弟手下留情,替甘家留下後代……」

  越想越覺得可怕,於是臉上浮出母親的愁苦和淚眼,先父的死因,和尹公公的沉默,如一連串的噩夢,在他眼前幻現……

  他突然忘情地大叫道:「我要追……我要追……」

  這時,他已忘了肩上的傷痛,流目一看,只見蘇白麗倒在地上,那驛站老人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突然奔到蘇白麗的身畔,彎腰將她抱了起來,亡命地向後院奔去。

  風狂雨急,後院的馬槽中馬聲長嘶,他抱著蘇白麗奔至馬槽中,解下一匹瘦馬,縱上馬背。

  甘子梧將蘇白麗放在馬背上,咬牙忍痛,任憑紅紅的鮮血,像泉水般地流著,他用力一夾馬腹,以手中長劍猛力地拍打著馬背,那匹瘦馬驚痛之下,引頸一陣痛鳴,像瘋狂了似的,向外狂奔而去。

  驛站外暴雨傾盆,已經將平地變成一片汪洋,野風狂吹,竟也興起了小小的波浪。

  風更緊,雨更急,恐怖的原野上,只有一匹驚痛的瘦馬馱著一對患難中的少年男女,在和死神抗拒、掙扎……

  斜陽中,一向巍峨壯觀的金葉莊,呈現出死一般的沉寂、冷落。

  當葉飛桐和金葉教一代掌門千手金葉蘇滄海,急如星火地趕到莊前,只見斷壁殘垣,一片傾頹,宏大的「金葉莊」已是面目全非了。

  千手金葉蘇滄海,在山洪暴發被困深山之時,心中已有預感,因此,他面對著辛勤建成的家業,變成大片焦土,除了不勝感慨之外,對這些身外之物,看得並不很重,惟一使他焦心的,就是愛女的安危了。

  葉飛桐曾在此逗留過一夜,觸目之下,不由臉色大變,緊蹙著雙眉,說道:「蘇老前輩,那般江湖匪類太狠毒了,竟敢放火燒房子……」

  千手金葉蘇滄海滿面凝重,大踏步奔至門前,一面傷感地說道:「葉小哥,老朽對身外之物,一向看得十分淡薄,所擔心的是小女和家人的安危,怕已遭了毒手……」

  他說至此處,腳步一緊踏上臺階,此時那被燒焦了一半的大門,忽地依呀一聲打開了。

  枯黑的大門,露了一道縫,門縫中露出一對眼睛,千手金葉蘇滄海大喝一聲道:「開門!」

  門裡的人一見老莊主回來了,不由驚喜交集,「砰」地一聲將門打開,連忙跪在地上叩頭,顫抖著聲音哭訴道:「師父,您可回來啦……弟子差點見不著您老人家的面……」

  葉飛桐驚詫地一看,只見此人身穿一件灰色勁裝,肩上插著一口長劍,整個臉都用布包著,只露出一對眼睛,左臂卻用布巾吊起,行動十分不便,顯然傷得很嚴重。

  千手金葉臉色大變,顫抖著說道:「郝林,你……你這是怎麼弄的?莊裡出了什麼事?小姐現在何處?」

  蘇滄海一見這種光景,渾身一陣冰冷,知道莊裡已經經過一場殺劫,說話的聲音都顫動了。

  這身負重傷的中年男子,乃是千手金葉的二徒弟,人稱金劍飛虹郝林,武功和劍術,都有相當的造詣,聞言跪在臺階上,如做惡夢般地說:「師父……三天前來了幾個蒙面人,個個武功高強,口口聲聲要咱們交出一個什麼鳥巢,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弟子等抵擋不了,被他們殺傷了不少人,臨走時放火把咱們莊子燒了,又將小姐劫走……師父,弟子無能……罪該萬死……」

  千手金葉蘇滄海,手撫著鬢髮,臉色灰白,聽郝林說完了話,咬牙切齒地說:「郝林,你起來,這件事不能怪你,我蘇滄海只要有口氣在,都將和那般賊子誓不兩立!」

  葉飛桐見狀,腦中忽然泛起一個念頭,說道:「蘇老前輩,這侵襲貴莊之人,依晚輩推測,一定是峨嵋一邪和玄虛子等人所為。只是晚輩有一事不明,彼等前來貴莊的目的,無非是想搶走那個鳥巢,令嬡當時如將鳥巢給了他們,為何還放火殺人並將令嬡劫走?」

  千手金葉蘇滄海聽他說出這番話來,連連點頭,似乎也想到一層可疑之處,神色凝重地說道:「葉小哥,那日親手取去鳥巢之人,果然是小女白麗麼?」

  葉飛桐聽了一怔,說道:「不錯。晚輩原和令嬡事先約定,拂曉前在小橋相會,但我在離此一裡遠的一片樹林中,一時太覺累乏,朦朧睡去,令嬡突然出現身側……」

  底下的話,說出來就不好聽了,因此葉飛桐臉色微微一變,把快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千手金葉蘇滄海,心中一動,神色惶急地道:「葉小哥,請不要心存顧忌,此事每一細節,都十分重要,但講無妨!」

  葉飛桐忙說:「蘇老前輩,晚輩將鳥巢交給令嬡,就轉身走啦,以後什麼事都不知道……」

  他因不願在乃父面前,說出不利蘇白麗的話,故未說出。

  蘇滄海臉色一變,轉頭對郝林說道:「郝林,你可知道小姐帶回鳥巢的事?」

  金劍飛虹郝林一聽師父問話,猛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師父,弟子不敢相瞞,數日前,弟子清早起來在莊前散步,遇見師妹獨自走來,神色慌張,弟子當時十分驚奇師妹大清早怎會一個人出外,因此就上前問了兩句……」

  千手金葉蘇滄海,不等他說完,急忙問道:「郝林,你師妹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沒有?」

  郝林聞言一怔,搖搖頭說:「弟子只見師妹空著兩隻手,什麼也沒拿!」

  葉飛桐越想越覺奇詫,「咦」了一聲道:「那鳥巢她不會不藏在身邊吧?」

  千手金葉蘇滄海,虎目圓睜,凝視著金劍飛虹郝林。

  郝林雙腿微微顫抖,說道:「師父,鳥巢那麼大,如果師妹藏在身邊,弟子一定看得出來,因此弟子敢斷言,師妹身邊決不會藏著一個鳥巢,或許其中另有隱情……」

  千手金葉聽得臉色大變,對葉飛桐詫異地問:「葉小哥,你聽到了沒有?劣徒還算忠實,不敢在老朽之前胡言,由此看來,你那鳥巢可能是給錯人了!」

  葉飛桐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急道:「蘇老前輩,令嬡果真不會武功麼?」

  他這時想起了那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像是不會武功的樣子,因此自己也覺得其中大有可疑之處了。

  千手金葉蘇滄海,臉色一沉,微慍道:「老朽早就對你說過,咱們金葉教的武功,絕不傳女弟子,你問這話作甚?」

  葉飛桐猛然頓腳,歎道:「糟了,晚輩受人愚弄欺騙了,怪不得那女子一見面時的神色不對,原來她是假冒令嬡,騙去我奪來的鳥巢……」

  這時回想種種,已是後悔莫及,內心恨透了那行動詭異,狡猾無比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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