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鳳樓梧桐 | 上頁 下頁
六八


  他正在懷疑那些樹葉的用途,忽見老者睜開眼來,秋月般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隨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葉飛桐陡然一驚,以為已被他發覺了藏身之處,正想抽身退後,卻見那老者站起來之後,仍然停在原處未動。

  他空受了一場虛驚,於是伏下身形,摒息靜氣地凝神注視。

  半晌,老者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絲笑容,似乎對适才所練的吐納之術,相當滿意。

  只見他一撩衣襟,露出一把古怪而又雅致的劍鞘,然後一按繃簧,嗆的一聲,寶劍脫鞘而出,嗡嗡一陣龍吟,在日光下耀眼生輝。

  葉飛桐不覺暗呼了一句:「好一口寶劍!」

  長劍在手之後,老人一領劍柄,銀虹暴射之下,他周圍的樹葉,突然隨著劍勢飄飛起來,立刻蔚為一幕奇觀。

  老人就在不滿一丈的中心,運劍舞動起來,半空的片片樹葉,紛紛繞著劍影,上下飄舞,發出一陣陣沙沙的輕響。

  開始時,老人的劍法很慢,漸漸地,劍氣如虹,半空的翠葉,突然像遭到了旋風的吹掃,猛烈地飛舞起來。

  葉飛桐看得暗暗驚奇,心想:「我的天,這些葉子真有點邪門,怎麼一片也不落下來呀?」

  剛剛想得出奇,但見老人的劍法又變,於是漫天飛舞的樹葉,也跟著轉變起來。

  葉飛桐看了一陣,不覺有些領悟,暗忖:「哦!我明白啦!他是在馭氣練劍哩!」

  老人的身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劍法也愈演愈神奇,只見漫空的樹葉,迅疾的飛揚,就像是齊向老人全身要穴攻擊一般。

  葉飛桐此時更進一步的瞭解,老人必為當今冠絕武林的一大劍術名家,不禁驚歎道:「以前我總以為咱們葉家的『落英劍』法,乃是武林的一大絕學,今日見了這老人的劍術,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他正在歎為觀止之際,老人劍法倏然又變,此刻只見到千百片樹葉飛舞,人與劍俱都隱藏在樹葉之中了。但見漫天落葉繽紛,隨風起舞,宛如一棵暴風中的大樹,千片以上的綠葉,蒼翠欲滴,蔚為奇觀。

  雖然此刻葉飛桐看不到劍身,但卻仍可隨著樹葉的飛舞看出劍法的痕跡,他不住地驚奇之下,暗想:「這套劍法比咱們家『落英劍』,又不知高明了多少了,如能學會這種震懾武林的馭氣劍法,今後不但能報了玄機子的二番大仇,即使揚威江湖,光大門楣,也似乎不是一件難事哩!」

  一個練武的人,猶如讀書人尋到一部絕版的奇書一樣,一旦遇見這種驚人的絕學,他怎不欣喜欲狂!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陡聞老人一聲長嘯,劃入長空,使人入耳驚心。

  隨著這聲長嘯之後,身形即沖天拔起,老人騰身半空,運劍一劃,忽見漫空樹葉,一瞬間似乎失去了氣流的吸力,紛紛地飄落而下,轉瞬,便散亂的落了一地。

  葉飛桐低哦了一聲,想道:「原來他劍法練完啦!」

  此時,那老人已飄落在地,將寶劍還鞘之後,雙眼開合之間,精光四射,朗聲說道:「坡下是哪位高人?老朽獻醜已畢,何不出來相見?」

  雖然話聲十分平和、友善,卻也把葉飛桐駭了一跳,暗想:「糟了,這老頭真厲害,既然給他發覺了,只好硬著頭皮出去吧!」

  拍拍衣服上的灰土,從容地走上坡去,老人見了,臉上似是微露奇詫之色。

  葉飛桐見此老雖然久居荒山,衣衫破舊,風塵滿面,卻是一臉正氣,心裡寬了許多,向老人躬身一揖,尷尬地一笑,說:「晚輩葉飛桐,一時迷了路,無意間走進此谷,當時老人家正閉目用功,晚輩不敢驚擾,後來又被老人家驚人的劍法吸引住了,竟忘了上前拜謁,還請不要怪罪,老人家高姓大名,一定是武林前輩吧?」

  這老人的神色舉止之間,仿佛具有一種懾人的威儀,使得葉飛桐說話之時,不由自主地十分謙虛、尊敬。

  老人見葉飛桐年少英俊,氣度不凡,談吐又極是謙虛有禮,在荒山待得久了,一旦有這種倜儻不群的不速之客到來,心裡不但不氣,反而覺得很親切、高興。

  當下呵呵一笑,說道:「小兄弟不必多禮,老朽姓蘇,一月之前因事滯留此處,閑得無聊,鍛煉鍛煉筋骨,那點微未之技,只怕要貽笑方家啦!」

  葉飛桐聽說此老姓蘇,猛然想起他适才以千片樹葉,展練劍法,不由心頭一動,脫口說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金葉教』一代掌門,千手金葉蘇老前輩麼?」

  老人臉色微微一變,說道:「老朽正是千手金葉蘇滄海,小兄弟何以得知賤名?」

  葉飛桐想起了蘇白麗的相救之恩,和她突然轉變的冷酷和無情,如今面對乃父,心中充滿了複雜微妙的情緒,嚅嚅說道:「前輩膝下有一位千金蘇白麗麼?」

  千手金葉蘇滄海月前因事突地悄然離家,僻居荒山,無時無刻不想念自己唯一的掌珠,聞言不由臉色大變,驚奇地說道:「你怎會認識小女白麗的?」

  葉飛桐本想不說,又覺得此事和「金葉教」關係甚大,蘇白麗雖然無情,終算對自己有一番救命之恩,於是只得將以往之事,約略地對千手金葉說了。

  他因恐蘇滄海誤會自己和其愛女發生了兒女的私情,因此將謝小莉取去鳥巢時的態度,略而不提,僅說:「晚輩僥倖從槐樹頂上取下鳥巢,就在貴莊附近,交給令嬡,不想一時糊塗,迷失路途,誤入此谷,遇見了前輩。」

  千手金葉蘇滄海聽說教中出了此等大事,難得此人一片俠心,在群魔虎視眈眈之下,替「金葉教」取來配製獨門解藥的靈草,不由大為感激,當下面容肅穆地向葉飛桐躬身一揖,說道:「葉小哥真是我『金葉教』中的恩人,請受老朽一拜!」

  葉飛桐慌忙躬身還了一揖,急道:「前輩切勿如此!晚輩僥倖取得鳥巢,不足掛齒,令嬡的救命大恩,萬難報答,前輩再要如此,真使我葉飛桐無地自容了。」

  千手金葉蘇滄海猛然想起一件緊急之事,臉上泛滿焦急之色,說:「不想老朽在此採集藥草,幾乎誤了大事,那鳥巢中長成靈草之事,老朽事先雖有耳聞,卻不曾料到靈草成熟得如此之速,更不料那些魔頭也聞風而至,只是……」

  他說至此處,一雙長眉緊蹙,顯出心中憂慮重重,葉飛桐知老人此時十分憂急,問道:「那靈草已交由令嬡收藏了,前輩還有什麼憂慮之事麼?」

  千手金葉蘇滄海道:「唉!葉小哥,你初出江湖,哪知武林中的陰險機詐,陰獄雙缺、峨嵋一邪和玄機子那些魔頭,既沒有奪得靈草,豈肯罷手,如果不是老朽杞人憂天,眼下旬日之內,我金葉莊中,就要發生劇變!」

  葉飛桐聞言,覺得甚是有理,不由脫口說道:「依晚輩淺見,既然貴莊有此憂慮,前輩何不立刻就回『金葉莊』,親自處理此事,以免日久生變。」

  千手金葉搖頭嗟歎道:「葉小哥,老朽此時心中,比你更為焦急,只是雖然憂心如焚,三日之內,出不了『怒瀑澗』,還不是枉然!」

  葉飛桐聽說三日之內,出不了荒山,心中十分驚奇,說道:「前輩說三日之內,難出荒山,莫非還有什麼阻礙不成?」

  千手金葉蘇滄海皺著眉說道:「你是不明此處的地勢,先前你所經過的那片山澗,名叫「怒瀑澗」,一月之中,倒有十五日山洪暴發,每隔三日山頂飛瀑氾濫成災,山間的洪水即將淹沒那道澗口,在這三日之內,山洪怒滾,白浪滔天,武功再高之人,不等三日山洪退去之後,無法出山,因此這三天,葉小哥也只好在此處棲息了。」

  葉飛桐此時反倒替千手金葉擔心起來,他生怕蘇白麗姑娘遭遇不幸,不覺歎道:「原來那道山澗口,還有這種變化,晚輩有緣能和前輩在一起盤恒三天,自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替蘇姑娘擔憂,不知三日之後,貴莊將會發生什麼變故?」

  千手金葉蘇滄海不勝唏噓地說道:「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朽做夢也想不到,為了來此山採集一些藥草,家中禍起蕭牆,倒教葉小哥費神,心裡實在不安。」

  葉飛桐見此老臨危不亂,胸襟坦然,心中十分敬佩,說道:「吉人自有天相,晚輩但願貴莊平安無事。」

  千手金葉蘇滄海,見葉飛桐談吐不俗,進退得體,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年輕人長得確是一表人材,武功怕也不凡,不知他是哪一門派的傳人?白麗那孩子看來對他甚有好感,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能有這個乘龍快婿,也可了卻我心中一件大事,我何不問問他的出身?」

  老人想到此處,笑道:「葉小哥,令師是哪一位高人?」

  葉飛桐不便隱瞞,說道:「家父葉之文,家叔葉之武,晚輩的武功,都是兩位老人家教的。」

  千手金葉雙眉一軒,說道:「怪不得葉小哥有如此氣度,原來是『葉家』的後人,令尊和令叔的俠名,老朽久已仰慕,只可惜無緣一見,葉家的『落英劍法』冠絕天下,小哥的劍術,一定得了令尊的全部真傳了。」

  葉飛桐看過對方驚世駭俗的劍法,不由俊臉一紅,期期艾艾地說:「晚輩資質愚拙,家父的『落英劍法』,僅學了一點皮毛,不及前輩的萬分之一,實是慚愧!」

  千手金葉蘇滄海呵呵一笑,說:「你不必和我如此謙虛,今日老朽托大,請小哥將家傳『落英劍法』展露一番,讓我開開眼界。」

  千手金葉既愛葉飛桐的品貌,便存下了傳授本門絕藝「千葉劍法」之心。

  葉飛桐不知老人要傳授他的劍法,心想:「這老頭真厲害,還沒談幾句話,便要考考我的武功,我又不想做你的女婿。」

  想著淡然笑道:「晚輩不敢班門弄斧,空自獻醜。」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