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冬眠先生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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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裡,他們看見過之江緩緩地站起身子。 經過了若干時候的運功調息,看上去他果然神色好多了,那雙傲視武林的眸子,又似乎恢復了原有的自信與光彩。 略微向四周打量了一眼,他開始跨出眼前這片蒺藜地。 可是他足下才跨越出幾步,忽然定住了身子。 也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總之,他忽然臉色大變。 「什麼人在過某眼皮底下,弄此玄虛?」 一面說,他一面目光四望,忽然右足向前跨出一步,身子微微向前一蹲,借著這個勢子,他右掌倏出,劈出了一股淩然的掌力。 掌力過處,距離他身前丈許以外的一些蒺藜樹,同時由土中翻起,這種大的掌力,彙集成一團氣渦,直把這些矮小的灌木,激蕩在半天之上,紛紛落濺于眼前溪水之上,一時間水花四濺,其勢端的驚人已極。 就在過之江發掌的同時,柳青嬋似乎覺出身後人影閃了一閃。 她下意識地覺出童如冰已有異動。 回頭一看,果然已失去了童如冰的影子。 柳青蟬趕忙再回過頭來時,卻意外地發覺到那位童如冰先生敢情已經現身眼前江面! 如果不是柳青嬋親眼所見,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看見那個童如冰竟然直直地佇立在水面上。 沒有任何的借助物,他只是憑藉著自己的一雙腳,實在地踏在水面上。 隨著水波的流動,他修長的身軀不時地起浮著。 風襲衣揚,紫色長衣下袂向上卷飄著,那種神采,的確是瀟灑極了! 過之江忽然看見了他。 他的神態顯然大吃了一驚。 他身子先是一震,隨後退了一步,眸子睜得極大。 水面上的童如冰冷冷笑道:「姓過的,想不到我們在這裡又遇上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多年不見,老兄你看上去似乎消瘦多了。」 過之江先是全身一震,面上現出極度的驚懼,可是慢慢地那層驚懼之色消退,代之而起的卻是無比的憤恨。 發出了一連串低沉的冷笑之聲,過之江那雙原來睜得很大的眸子,忽然收縮得極為細小,變成了一道縫。 他頭上的那一綹短髮,在簌簌的一陣顫抖之後,一根根都直豎了起來。 「童如冰,我猜你也該來了!」過之江咬著牙由鼻子裡哼出了一聲冷笑:「你很會選擇時候,早不來,遲不來,等著過某我身子骨頭不太得勁兒的時候你才來。」 過之江冷冷地說著。 童如冰仍然站立在水面上。 此刻浪花被風勢吹得嘩啦嘩啦不時地卷起來,然而紫衣人童如冰環身四周,卻似有一圈無形的氣機護衛著,一任浪花如何地洶湧澎湃,卻休想能濺在他身上一點點、一星星! 他神色仍然是初見時的那般自若。 說話的語氣,更是不慍不怒。 「姓過的,你錯了,童某要是真打算乘人之危,方才你在『十二堆子』土丘上盤桓的時候,我早就可以取你的性命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你?」過之江神色一凜道:「原來你早就綴上我了?你打算怎樣?」 「我們之間的事還有什麼好說的?姓過的,念在你新傷未愈的份上,我讓你三招。不過,你這次想希冀倖免,那可就太天真了。」 「你……」 「你」字出口,過之江的身子忽然拔了起來。 像是一片雲般的飄逸,那麼快,那麼輕! 兩個人對了一掌。 第一掌是在水面上。 緊接著兩個人同時彈身而起。 第二掌是在空中! 像是雲中滾翻的一雙鷹鷲,糾纏著一觸即離,霍地又分了開來。 緊接著,可就是那一決勝負的第三掌了。 第三掌是在陸地上。 不,是在那片短小的蒺藜樹叢之上。 兩個人四隻手,只是像遊戲作耍般地對按了一下,霍地又倒退了開來。 然而這其中情形大異。 童如冰的身子仍然落在水面上,那般的輕,那般的巧,那般的從容不迫。 像是他剛才原有的姿態,他直直地站在水面上,隨著水波的起伏,載沉載浮,依然如前般的瀟灑!反觀過之江可就不同了。 他身子一連後退了七八步,沉實有力地坐了下來。 就在他坐下的同時,大顆大顆的汗珠,由他額面上一下子湧了出來。 眼看著他硬朗的身子,忽然就像麵團一般的軟,迅速地縮成了一團。 童如冰長笑一聲,他雙臂微振,鷹也似地翩然躍起,起落之間,已經落在了過之江身前。 「姓過的,你認了命吧!這只怪你作孽多端,你死了以後,我再去找你那個老鬼師父去。三十年來,你們師徒對我們童家兩代的深仇,在我童如冰手上,應該徹底地清一清了。」 過之江喘息得那般劇烈,只聽得鼻息出聲極大,他像是用力地提吸著氣,不讓真力渙散,可是他已再難挽回這種頹勢。 「姓童的,我不過是受傷在身,否則我不會輸給你的。」 「否則你也贏不了。」 「嘿……」過之江獰笑著道:「就像水面上那一招『海鷗對啄』,如果我沒有傷,我可以由水底下手,你就完了。」 「那樣你會死得更慘!」 「為……什麼?」 過之江睜大了眼,他還不明白。 童如冰哂笑道:「為什麼?過之江你聽清楚了,你忘了我們童家的『翻天掌』了麼?只怕你的手未及水底,我的掌勢已先震碎了你的天庭,使你屍橫江心了。」 過之江陡地一呆。 過了一會兒,他才慨然地長長歎息了一聲。 「你說得不錯……我的功夫,看起來比你是要差上一籌……」 「你可服氣?」 「我……服氣了。」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忽然向四周瞟了一眼:「人生是多麼無聊,還是死了的好!」說到最後,已是氣若遊絲。 話聲方出,即見他眼皮微微合攏。 這時自他一雙鼻孔內,陡地流出了一雙玉筋——那是白白的兩條像鼻涕般的東西。 只有童如冰知道,那是他所修煉經年,煉成的護體「玉膏」。三年築基,十年冬眠,眼看著大功垂成,卻因逆天行事,而毀於一旦,如今落得個暴屍荒野,怎不令人黯然興歎? 童如冰在他屍前佇立了甚久,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知何時,柳青嬋、弓富魁兩個人走過來了。 奇怪的是,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濕了!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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