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冬眠先生 | 上頁 下頁
六三


  方才的一切,在她感覺裡是那麼突然!她是怎麼逃得活命的,心裡還有點莫名其妙。

  站在院子裡,她緩緩地打量著那些血淋淋的屍體,只覺得身上的血,仿佛全都凝固了。

  死者包括三位前輩掌門的人物。

  「六合門」的古寒月。

  「七星門」的崗玉侖。

  「白鶴門」的白鶴道長。

  還有「七星門」的崗雙飛、「甩手箭」岳章、「跨虎籃」彭世偉;「六合門」的三堂長老:「清風劍」許南、「太歲劍」劉天興、「風鈴劍」蔡無極。

  這些人先前都還活生生的,一時間卻都橫屍當場,作了無邊的冤鬼。

  看著,想著,她的淚可就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

  剩下的五名「六合門」弟子,一個個都似木頭人兒般地呆立在現場。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才相繼撲向師父古寒月,以及師兄朱龍屍首之上,紛紛痛哭起來。

  柳青嬋緊緊咬了一下牙,她一向是很鎮定,而且是主意最多的一個人,可是此刻,面對著這麼一大堆屍體,她竟然也失去主張了。

  這是她另一次希望的幻滅。

  她絕不甘心就此甘休。

  思索著敵人過之江必已受了重傷,他逃不遠的,也許這正是她眼前最好的下手機會。

  一念興起,即不再深思。

  她霍地回過頭來,眼睛裡閃爍怒火。

  那幾個「六合門」下的弟子,仍站在原處地上發呆。

  「你們趕快把遺體收拾起來,運回六合門去。」

  五個弟子答應了一聲,張惶著動手抬屍。

  柳青嬋道:「千萬不要驚動了地面上的官人,那廝必然已經受傷了,我這就找他去。」

  說完她緊握了一下手裡的劍向前就走。

  一個弟子忽然喚住她道:「姑娘,你這是上哪裡去?」

  柳青嬋道:「我不是說了麼,找姓過的算帳去,他現在身上有傷,必然逃不遠的。」

  說完,她就不再思索,一時,仿佛平添了無限勇氣,颼地騰身越牆而去。

  天色已近黃昏。

  那是一片黃土地,由於天寒久旱,很久沒下雨,地面都已龜裂了。

  由此前瞻,除了極遠處看得見一片山丘的影子,再就是聳立在荒地上的野蘆,蘆花翻白,隨著風勢四下狂飛著,景色至為肅然。

  站立在這裡前瞻後顧,遠近無邊。

  不要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隻兔子,一隻低掠的鷹隼,也逃不過眼去。

  所以柳青蟬認定他是逃不脫的。

  彤雲四合,天色益加顯得黝暗。

  她內心真有無限的感傷,卻又有無比的悲憤。

  她從來也不曾像今天的這樣衝動過,從來也不曾像這般渴望著想要殺人。

  在狂襲著的風勢裡,她的臉有如泥塑木雕!嘴唇也不似原有的紅潤,看上去略帶灰白,那是一種失血的現象。

  在她長久地佇立四顧之後,果然為她發現到了一些端倪,她一直注意遠處,卻忽略了腳下的明顯痕跡。

  鮮紅的血滴在乾裂的泥土地上,雖然已被吸了個乾淨,地面上兀自可見略顯黑色的暗紅標記。

  就在她眼前,她發現到一攤血漬。

  站在第一攤血漬上,注視了很久,才發現到第二攤血漬。

  兩者之間,距離足足有七八丈遠近。

  站在第二攤血漬上再打量第三攤血漬,足足也有七八丈遠近的距離。

  現在柳青嬋已經可以斷定,過之江確實路過此地,多半藏身附近。

  只是由每一攤血漬的距離遠近的過程來推斷,可以想知這個過之江身上的功力兀自了得,只憑著他每一縱身都有七八丈的距離這一點上,就可以斷定。

  她緊緊握著手裡的劍,展開身法,循著地面上的血漬,一路追蹤下去。

  如此,足足追下去有小半個時辰。

  天色愈加的暗了。

  她不得不更仔細地辨識著地上的血漬!她發覺到地上的血漬愈來愈少,有時候甚至於只發現一兩滴。

  這種現象有兩種啟示。

  第一:過之江已失血過多,幾至無血地步。

  第二:過之江已經設法止住了流血。

  據柳青嬋的推想,屬於第二種的可能性較大,假使果然第二點的猜測正確的話,那麼過之江必然保持有相當戰鬥能力。

  柳青嬋略微鎮定了一下,把這番得失,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繼續向前行進。

  眼前是片高出的山丘坡地,大概高出地面有丈許來高,這倒是先前她所未注意到的。

  她足下方踏上坡地,耳中已聽到了一陣清晰流水聲音,這倒是一件奇事,早先她的確還不知道這裡還有一道溪水。

  山丘上散立著許多土堆,雜生著許多葦草。

  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第一個土堆後面,向著對面打量過去。

  橫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如帶的流水。

  水寬兩丈,迤邐前後,也不知源頭究竟在哪裡,流向哪裡去更不知道。

  當然,這些根本不是柳青嬋所想要知道的。

  她注意的是對岸的那一片矮小的蒺藜樹——那些矮小的灌木樹叢,黑漆漆一大片,生在地上,盤踞著足足在十數畝的一塊地方。

  柳青嬋心裡頓時為之一寒。

  如果過之江藏身在那片蒺藜地裡,那可就討厭了。

  天幾乎要黑了。

  一旦天黑了,在那片蒺藜地裡,要找到一個隱藏的人,那可就太難了。

  「姑娘,幸會了。」

  聲音飄自右側方。

  柳青嬋偏過頭來,不禁微微一怔,可是待她看清了那個人之後,由不住心裡一喜。

  「是你,弓師兄?」

  那人正是弓富魁。

  他像是早已來到這裡了,一副比柳青嬋更要鎮定沉得住氣的樣子。

  背倚著一座土堆,他面向著對岸的那片蒺藜樹叢,臉上顯現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

  「弓師兄,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會了!」他指了一下身邊說道:「姑娘請坐下來,免得被那廝看見了。」

  柳青嬋點點頭忙把身子蹲下來。

  「師兄,你也是追蹤姓過的來的?」

  弓富魁點了一下頭。

  他那雙銳利的眸子,似乎早已認定了一個地方,自始至終就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地方。

  「你已經發現他了?」

  弓富魁偏過臉來看了她一眼,然後趕快又轉過臉來,仍然盯視向那個方向。

  「不錯。」

  「他在哪裡?」

  「在那裡。」

  他只揚了一下下巴,柳青嬋順著他的眼光直瞧下去,發現到的仍然只是一片蒺藜樹。

  「自上向下數,第十九棵樹,姓過的就藏在那裡。」

  柳青嬋當下忙依言由上而下,數到第十九棵。

  她微微吃了一驚,因為根本就看不見那棵樹的樹影,只看見飄浮在樹上大如桌面的一片白色霧氣。

  「那是一片雲!」

  「豈能有飄在地上的雲?」

  「那……不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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