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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窗內。

  過之江反手揮掌,掌風把桌上的那盞燈熄滅。

  他悄悄地把窗扇拉開一縫,向外窺伺著。

  他以為必會有人出現。

  然而他卻失望了。

  沒有一個人現身出來。

  屍體仍然是直直地躺在地上。

  院牆一角,柳青嬋蜷著身子,剪水眸子裡噙著兩汪熱淚。

  她只是遠遠地注視著,足下並不曾絲毫移動,她來晚了一步。

  當她發覺到田福不在時,事實上田福已和過之江動了手,對方不過是舉手之勞,田福已橫屍就地。

  她不曾走近去收田福的屍體,那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已經猜到那是過之江有意設下的一個餌。

  只是遠遠地注視著他,用她流出的淚來表示她的傷感與向死者的致哀。

  第二天大清早,這座客棧起了一陣子騷動。

  田福的屍身,立刻引起了人們的猜測與非議。

  客棧的主人立刻想到了與死者同來投宿的柳青嬋,可是當他們找到柳青蟬住處時,那位柳姑娘早已不翼而飛。

  桌子上留有一封信和許多銀兩。

  店主人照著信上的指示,為死者買了一口棺材,少不了驚動了地面上的官人。

  地面上這兩天不太平是事實。

  府台衙門在得悉這件命案與那怪客「冬眠先生」發生牽連時,哪裡再敢認真地查辦。

  一番請示之後,知府李吉林嚇得臉色蒼白,只關照辦案子的捕快虛作聲勢一番。

  一件命案,就這麼馬馬虎虎地混了過去。

  倒是李知府良心有愧,因知死者田福的死,也是受了自己的牽連,所以特別予以厚葬。

  人命關天,不過爾爾!

  弓富魁在死屍旁邊站立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

  過之江顯然也是旁觀者之一。

  旁觀的人很多。

  大家眼睛注視著地上的死人。

  過之江的眼睛卻是專門注意活人。

  他顯然是期待著柳青嬋的出現,可是他失望了。

  因為自始至終,壓根兒就不曾看見那個姑娘的影子。

  旁邊人帶來的消息是那位元柳姑娘已在今晨四更左右離開了。

  弓富魁頓時心裡一松。

  他忽然發覺到這個姑娘大不簡單,果真在智力方面,勝過了過之江許多!

  過之江說不出的失望。

  他冷冷一笑,問弓富魁道:「這個人你可認得?」

  弓富魁道:「他就是昨天路上的那個獨眼老人。」

  「對了,他叫田福!」

  弓富魁微微一笑道:「這麼說,是你下的手!」

  「你說呢?」

  「當然是你。」

  「不錯,」過之江冷笑了一聲道:「的確是我。」

  然後他輕輕一歎道:「天下竟然會有這種笨人。」

  「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他明明可以不必來送死。」

  「他不是送死。」

  「不是送死?」

  「是報仇。」

  這三個字出自弓富魁的嘴裡,顯得異常有力,也異常冷酷。

  然後他改變了一下臉色,語氣很平靜地道:「任何人只要一沾到仇恨這兩個字,往往都會失去理智,你也不會例外。」

  過之江冷笑了一聲道:「你好像很為他抱屈。」

  「不錯,我的確很同情他。」

  「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為自己復仇,是為主人復仇。」

  「這又如何?」

  「這就證明,他是一個很有義氣的忠僕。」

  長歎一聲,他才又接下去說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今這種人已經不多了!」

  過之江冷聲道:「明知不可為而為,是最蠢的行為。」

  「殺一個不足為敵的人,是最不光榮的行為。」

  「你說什麼?」

  過之江淩厲的一雙眸子,忽然迫近了他。

  弓富魁冷笑了一聲道:「過老兄,有一句話我要奉勸你。」

  「請說。」

  「以你的武功,盡可以找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放手一搏,大可不必拿不是敵人的人試刀。」

  怔了一下,過之江點點頭,說道:「有理。」

  但是馬上他又搖了一下頭道:「不過,我且問你,那麼柳青嬋姑娘,可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

  「她還算不上……」

  「她算得上!」過之江道:「她的智慧很高,武功雖然還嫩了一點,但是,她的根基很好,倘若假以時日,她必然是我的一個勁敵!」

  「怎麼見得?」

  「你還看不出來?田福死了,她連屍首都不為他收,豈非大悖情理!」

  弓富魁焉能不明白,卻裝作不知道:「為什麼?」

  「嘿嘿!道理很簡單,因為她只要一現身就會被我發現,必將死在我手下。」

  頓了一下,他木訥地道:「一個女孩子,能夠這麼識大體,悖情理,的確不易多見。」

  「那麼,你以為現在她在哪裡?」

  過之江冷冷一笑道:「她像是一條隱沒在暗中的狐狸,隨時都會找機會撲出來向我襲擊。」

  「你害怕了?」

  「我不怕任何人。」

  弓富魁緩緩轉過頭來盯視著他的臉:「你是說,這個天底下沒有一個人能是你的對手。」

  過之江正要點頭,忽然像是觸及了什麼,搖了一下頭道:「我沒這麼說。」

  弓富魁笑了一下。

  「這麼說,這個天底下還是有人武功高過於你?」

  「當然。」

  「是誰?」

  「一個是我師父獨孤無忌。」

  「還有呢?」

  「還有一個是……」

  弓富魁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渴望得知這個答覆,這個答覆對於他太重要了。

  然而過之江卻深沉地笑了一下。

  他那麼深沉的樣子,低下頭「哧哧」地笑著,卻令弓富魁感到很費解。

  「你好像很想知道是不是?」

  「不錯。」弓富魁道:「因為我的確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的武功能夠超過你。」

  「那麼,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除了師父以外,還有一個人。」

  「我不信。」

  弓富魁顯然提高了瞥覺,改為一種旁敲側擊的方式由側面來打聽。

  提起了這個人,過之江的樣子立刻顯得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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