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冬眠先生 | 上頁 下頁
三四


  弓富魁長長歎息了一聲。

  過之江森森一笑道:「你這個人,剛才一見,我原來以為你我是一路的,現在才知道不是的。」

  弓富魁苦笑道:「剛才你就應該知道,我和你事實已不是一路的。」

  「為什麼?」

  「因為你放火殺人,而後觀火取樂,而我卻由始至終,都在為著『天一門』內死的人悲哀,所以你和我在本質上有很大的差別。」

  過之江呆了一下。他那張白臉上,頓時現出了十分怪異的表情。

  「原來你一切都看見了。」

  「不錯,」弓富魁道:「起火之初,我看見你由天一門內步出,所以斷定這場火是你所放。」

  「冬眠先生」過之江低下頭赫赫地笑著。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直都不曾說出來?」

  ▼七、破釜沉舟志

  「因為這不關我的事。」弓富魁道。

  過之江抬起頭來,一對小眼珠子在他臉上轉了一下,道:「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眼睛又轉了一下,抬起手在耳邊搔了一下。

  好像他遇見了一件想不開的事似的。

  神秘地笑了笑,他點著頭道:「我想我會很快地就瞭解你。」

  弓富魁道:「我也希望我會很快地就瞭解你。」

  他頓了一下又道:「剛才的話,你還沒說完。」

  「你是說那個獨眼的老人和那個年輕的女孩子?」

  「是的。」

  過之江道:「他們兩個人,一個是柳鶴鳴的老奴田福,一個是柳鶴鳴的侄女柳青蟬。」說到這裡,他冷冷一笑道:「那個女孩子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弓富魁一怔道:「莫非你不是她的對手?」

  「這就要看是哪一方面了!」過之江道:「在武功方面,她與我相差甚遠,可是,在智慧方面,似乎我一上來就輸她一籌。」

  弓富魁心裡一驚。

  這時候山上的火顯然已經小得多了。

  有些人已經下山往回裡走了。

  有一些人離開不久,弓富魁發現到有一個頭戴竹笠的人正向這邊注視。

  由於這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和弓富魁相同,是以弓富魁很自然地看見了他。

  他也很自然地看見了弓富魁。

  雙方目光一接之下,弓富魁頓時心裡一驚。

  他目光在這人身上一轉,頓時發覺到對方婀娜的體態,細細的腰肢,尤其是那對眼睛,才剛剛看過,他當然不會認錯。他就是剛才那個不友善的少女,也就是現在過之江道及的柳青蟬!

  柳青蟬一雙手似乎正要舉起來,由於弓富魁的目光忽然觸及,她的手立刻又放了下來。似乎有點寒光,由她袖內閃了一下。

  柳青蟬垂下手後,立刻垂首快步而去。

  弓富魁這一次不再道出所見,心裡不由暗自驚怵,心想這女孩子好大的膽,看她方才情形,分明意圖要向過之江出手行刺。若非是自己一眼看見,她暗器必然出手,過之江豈是易與之輩,一個行刺不中,必罹殺禍。想到這裡,他內心好不為那個女孩子柳青蟬慶倖,如果不是正巧被自己一眼看見,一切後果必將不堪設想。

  為了多耽擱些時間好使得對方那個少女走得遠一點,弓富魁故意找些話來談。

  「過朋友,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來自巴東,本就不是本地人。」

  「過朋友請恕我好奇,有些事我實在不明白,要請教你一下。」

  「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過之江看著他又眨了一下眼睛,習慣性地現出幾分癡呆模樣。

  「如果我沒有看錯你的話,你對我很不友善,為什麼?」

  弓富魁頓時心裡一驚,可是,他外表並未表現出來,冷冷一笑道:「那是因為我見你放火的行為太可怕了。」

  「我不會無緣無故地放火殺人的。」

  弓富魁道:「這正是我要請教你的地方。」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去。」

  弓富魁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也就硬下心來,點點頭道:「好,請!」

  棧房裡一燈如豆。

  對於弓富魁來說,他真有點「伴虎同眠」的感覺。

  與這樣的一個殺人怪魔同居一房,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弓富魁卻處之泰然。

  也許他瞭解到那句名言:「最危險的地方,常常是最安全的地方。」

  基於這項原則,他在別人躲之惟恐不及的心理之下,反倒挺身而進。

  過之江緩緩地睜開眼睛——每當他眨動眼睛的時候,都會給人一種「睜開眼睛」的錯覺。

  他與弓富魁隔著一張矮幾,對坐。

  倆人都盤著一雙腿趺坐在錦墊上。

  正中的矮幾上置著一盞燈,燈芯搖曳不定,照著兩張迥然不同的臉。

  桌子上還置著一些酒菜,早已杯盤狼藉。

  冬眠先生在經過一場長時期的「冬眠」之後,才開始進了第一餐飲食。

  這一餐的食量,卻令弓富魁大大地吃驚。

  他曾暗中算計了一下,對方這個看來瘦削的人,這一餐一共吃下了三大碗面,十五個牛肉包子,一大碗公湯和七壺酒!

  如果弓富魁估計合理的話,那麼這份食物應該是三個人正常的食量。

  然而,這些東西,卻進入對方一個人的胃裡。

  他不懂得邏輯學,可是這個賬他真有點算不清楚。

  最奇的是,這麼多的食物,裝在對方一個人的胃裡,看上去一點也不顯眼,在他胃的部分,也並不顯得突出。

  弓富魁用了很久的時候,都花費在這個看似無聊的問題上:「這些食物到哪裡去了?」

  過之江顯然是吃飽了。

  這一會,看上去,他的興致高極了。

  人,酒足飯飽後,興致必然很高的!

  弓富魁卻覺得十分地倦了——包括身、心兩方面,他都感覺十分的倦了。

  他更有內在的悲傷,卻無法形諸於外。

  把這種悲傷、激憤,死死地埋藏在心裡,卻要裝出一副笑臉來陪著仇人飲酒談笑。

  旁人是萬萬做不到的。

  弓富魁做到了。

  「天一門」的藍昆老眼不花,在臨死之前,布下了這一枚棋子,果然是慧眼獨具。

  弓富魁每一想到這裡,就拼命地使自己振作,鼓勵著自己要完成這件復仇的大舉。

  是的,他不敢掉以輕心。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