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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她原以為鳳姑娘整個包下了這片院子,看來自己住進來,似乎是經過了她的特准才會有此榮幸。

  房間甚是潔淨,一切應用之物,無不齊備。

  銅床錦帳,連被子都是新的。

  大四兒齜牙一笑,道:「我家姑娘特別關照店夥,要他們一切都比照我家姑娘……姑娘你好好休息吧!」說了躬身告退。

  麥小喬點點頭說:「太客氣了。」

  大四兒退了下去,小喬拴好了門,才見自己隨身各物俱已收拾眼前,那口隨身的長劍亦插在行囊裡。

  室外傳過來滂沱大雨的淅瀝聲,聽久了膩得發慌。

  麥小喬獨自坐在床上,腦子裡一片空白,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關雪羽。

  「看來鳳姑娘是知道他下落的。」臉上掛著一絲苦笑,「她當然知道,看來非但知道,而且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很深的情誼……」

  「那也不見得吧……」

  「還不見得?連夢裡都叫著他的名字,還能錯得了?」

  又想到了那方繡有「永結同心」的絲帕,心裡越加的不是滋味。於是乎,那一夜關雪羽持燈相送,共步竹林的影子,不期然地湧現眼前,接下來是共禦強敵,石橋話別一幕幕並不甚久的往事歷歷自眼前掠過……

  在她認為,關雪羽雖然並沒有明顯地向自己表示出內心的感情,然而,彼此也應該是「心有靈犀」,這般感觸微妙到只能意會,是不能訴之情理的,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移情別戀……這「移情別戀」四個字誠然是言重了,然而舍此之外,麥小喬似乎找不到更為恰當的字眼……她真有些意亂情迷了。

  一個人坐在床邊只是沉思悶想,仿佛一些兒興頭也提不起來了,心情之影響於人,竟是這麼的大,這種感觸是她以前從來未曾有過的。

  遠處傳過來一陣子晚鐘聲,當當聲混合在淅瀝雨聲裡,更見淒涼。

  麥小喬忽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冷冷一笑,自己對自己說:「我這是怎麼了……睡覺吧。」

  吹熄了燈,方摸索著待要脫衣上床的當兒,耳邊卻聽見了一陣瓦響。

  麥小喬霍地為之一驚,慌不迭坐起來,仔細地再聽聽,果然不錯——似有人踏瓦行走之聲,憑著她靈敏的聽覺,即使在此大雨天,也萬萬不會聽錯。

  「這就奇怪了,什麼人會在這種天躥房越脊?莫非是貓?」

  好在衣裳還沒脫,這就出去瞧瞧。

  心念一動,她伸手拔出了插在行李捲兒裡的長劍,身子向前輕襲,悄悄拉開了風門一線,向外伺探究竟。

  果然不錯。

  她看見了一條疾快的人影,正自由大雨淋漓的瓦簷上巧快地翩入長廊,身上的油綢子雨靠,借助於一點殘燈,反應出閃爍亮光——這人身手不弱。

  使得麥小喬更吃驚的,卻是大四兒手掌燈籠,早就等在那裡了,似乎對於這個夜行人的突然來到,並不十分驚訝。

  那人身入長廊之後,輕輕抖了一下身上的雨水,把一頂油棕瓦楞帽,摘下來甩了甩,直瞪著大四兒,道:「點子可是來啦!大姑娘她——」

  大四兒應了聲道:「小點聲兒——」

  那人愕了一愕,道:「怎麼,這裡還有外人麼?」

  麥小喬藏身室內,在暗中打量,可就把來人看得分外清楚,只見來客瘦削的一張臉,卻留有一綹子山羊鬍鬚,大概是五十開外的年歲,說話口音,帶著濃重的湖北腔調,一臉的風塵氣息,一眼看上去,即可知是一個既狠且滑的江湖人物。

  大四兒先不答他的話,一雙吊稍長眉,只管挑動著,頻頻向著小喬住室顧盼不已。

  麥小喬立刻就意會到是怎麼一回事了,當下匆匆關上了房門,快速上床,拉被蓋好。

  她這裡方自睡妥,只聽見一陣子輕微的聲響,一扇窗戶輕輕張開,接著探進了大四兒一顆三角怪頭,張望了一刻,隨即又收回去,窗戶隨自關好。

  這番動作明擺著是有鬼了。

  麥小喬心中暗自詫異,稍待片刻,便自悄悄潛出。

  即見大四兒正把那個夜行來人引向一間客房,卻把一盞油紙燈籠插在門上。

  大雨兀自不停地落著,事實上在外面根本就不能說話,自然非要進入房間裡面才能聽清楚。

  麥小喬疑念既啟,勢將要探一個水落石出,當下施展身法,一徑掩向對方窗前。所幸這裡有廊簷這著,雨淋不著,由於外面風雨聲勢甚大,倒也不愁弄出聲音被對方聽見。

  很快地紙窗上便自現出了一點亮光,屋裡大概已亮著了燈。麥小喬用指尖輕輕在窗角上點了一個破孔,就目其上,室內二人便落在了眼裡。

  先時現身的夜行人這時脫下了雨衣,現出了裡面穿著的一襲灰白長袍,想是礙于雨天行走,特意撩起來在腰上緊了一個大結,佩著鏢囊,腰上卻纏著一條油黑鋥亮的鐵兵刃——「蛇骨槍」。

  「我就知道今夜你們准有訊兒,所以專誠候駕,四當家的辛苦辛苦,請坐,來碗熱茶吧。

  一面說,大四兒儘自倒茶奉客。

  來人雙手接過茶碗,沉聲笑道:「大管事,你客氣了。」

  喝了一口,放下茶碗,來人翻著一雙深邃的眸子,嘿嘿笑了兩聲,用著濃重的鄂省口音道:「倒真是叫鳳姑娘給猜對了,他們真的來啦——」

  大四兒臉色一喜道:「怎麼說?」

  羊須客哼了一聲道:「大管事還不明白?我是說那批賑災的解銀來了。」

  大四兒點頭道:「那還用說,我們姑娘一向是料事如神,哼哼……來了那就好,你們還沒動手吧!」

  羊須客一笑,露出了發黑的牙,樣子更見猙獰:「什麼話,沒有姑娘的命令,哥兒們有天大的膽子可也不敢呀,這就勞駕請姑娘金身一現吧!」

  大四兒搖搖頭說:「不行,姑娘才入睡不久,有什麼事你跟我說也是一樣。」

  被稱為四當家的,羊須怪客略一思忖,點點頭道:「也好——我們哥兒四個奉了姑娘的命,在這附近八條要道上都埋伏了人,日夜注意著來往可疑的人,直到今天早上,才算是踩著了……」

  大四兒點點頭道:「辛苦,事成後,姑娘一定重重有賞。」

  羊須客嘿嘿一笑,起手摸著下巴上的那一綹子山羊鬍子:「那倒是不敢,兄弟此來,奉了我們呂老大的命令,要跟姑娘討個口訊地,這趟子買賣是怎麼樣一個做法?姑娘本人是不是要親自出手?」

  聽到這裡,窗外的麥小喬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

  「我的天,原來鳳姑娘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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