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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詳細情形,任遲可不知道,只知道這趟子差事是杭州的三班大捕頭秦照會同各縣捕役,一同由省城押解下來的,人還沒見之前,各地公文已是紛紛來到,這就令任遲不敢掉以輕心。

  任遲幹這個小驛官,已有十來年了,大小差官,見的可多了。差不多的差事不用明說,他只拿眼睛一瞄,拿耳朵一聽,可就知道八九。憑著他這點機靈,看差行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竟然是無往不利。而眼前這趟子差事,他卻是打心眼兒裡有些納悶兒,弄不清檔子是什麼買賣?

  秦捕頭他們是老朋友了,再加上附近幾個鄰縣的李頭兒,蔡頭兒、馬頭兒,都是老交情了,這些個人頭,別看論不上官位,說起來亦不過是個身穿號衣的皂隸頭兒,可是平日在地方上,可是神氣活現啦,一般百姓,商家買賣,誰也都得買帳三分。

  這就令任遲想不通了。

  什麼樣的差事,竟然要一府六縣的捕頭大爺,全數都為之出動了,這可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臨到現在,雙方見了面,任遲這個悶葫蘆仍是沒有打開,反倒是更加重了。

  二三十條大漢,一一都迎進了驛館,呼茶要水的忙成了一團。

  任遲在側房裡勉強耐著性子,抽了半袋煙,這就來到了大廳。

  那位有千手神捕之稱的大捕頭秦照,已經洗過臉了,正鐵青著臉在一邊用茶,見了任遲忙站起來,抱拳打躬,強作微笑道:「打擾,打擾,這可是給你添了大麻煩了。」

  「什麼話?沖著你老哥親自出馬,兄弟還能不盡心招待嗎?」

  「不敢當,不敢當,改日差事交了,弟兄們再專程回來給老哥問安。」

  接著李、蔡、馬、張各諸捕頭兒都進來,彼此都含著笑跟任遲打上一聲招呼。

  各自坐定之後,任遲這才注意到,秦照雖是一身種田的莊稼打扮,卻在大笠內層,襯著一片白麻,腰上系著草繩,鞋面上也粘著麻。對一個出外行走,尤其是有官差在身的人來說,這算是很重要的孝喪了。

  「這是怎麼啦?」任遲直著兩隻眼,大感詫異地道,「府上哪位……」

  不提倒也罷了,這一提起來,秦照兩隻眼都紅了,臉上一片雪白,只是慘笑著頻頻搖頭。

  一旁的富陽縣捕頭——黑豹子蔡揚,忙即向任遲擠了一下眼睛,任遲「啊」了一聲,可就沒有再接下去。

  氣氛似乎一下子沉了下來。

  看著發愣的任遲,蔡揚不得不略加解說。

  「任爺你老大概還不知道。」蔡頭兒寒著臉說,「秦大哥這一次出差,家裡可出了事了。」

  「這……」任遲驚詫著道,「我竟是沒聽說過……老爺子可好?」

  「這就不用提了……」蔡揚搖搖頭,臉色亦見深沉。

  一大屋子人,聽到這裡,一個個灰頭土臉,連一個吭氣兒的都沒有,自然也就沒人回答任老爺的話了。

  看看話頭不對,任遲忙即改變話題,用力地拍著巴掌,道:「各位趕了一天的路,一定肚子餓了,來來來,到後面吃飯去。」

  此時此刻,這句話可是最中聽了。

  千手神捕秦照,第一個站起來,笑著說:「人是鐵,飯是鋼,來,兄弟們咱們吃飯去,看看任老爺給我弄的什麼好菜?」

  到底是在地面上吃得開,拿得起,放得下,秦照這兩句話一出口,可又把大傢伙給逗樂了,一時皆大歡喜,大傢伙鬧哄著向後院食堂擁了過去。

  在走向食堂的半途,任遲拉住了黑豹子蔡揚,小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秦照家裡出了什麼事?」

  蔡揚搖頭歎了一聲道:「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任遲道:「我又沒有千里眼,順風耳,他家在杭州,這裡是無錫。」

  蔡揚這才把頭湊近了他的耳朵,用極低的聲音道:「老公母兩個都叫人給活宰了,兒子死了。房子燒了……咳!秦家嫂子也叫人給擄走了。」

  一聽見這等事,任遲嚇呆了。

  「這……我的老天……是誰下的毒手呢?」

  「這可是難說了……」蔡揚摸著下巴,「八成是那個娘兒們。」

  「那個娘兒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成了一個人的代名詞,代表在浙省殺人越貨,無所不為的那個女強人——雲四姑娘。

  一聽這裡,任遲可就不再吭聲了。

  大家都像是有個忌諱似的,一提到「那個娘兒們」,誰都三緘其口,不欲多說,雲四姑娘的淫威厲害,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個人在遭遇到類如秦照這等滅門毀家的血案之後,還能保持著他這般從容鎮定的人,實在是不多見,秦照之成為英雄,受人敬重的地方,正在於此。

  酒宴之間,豁拳的豁拳,起哄的起哄,完全不像是有那麼回事。

  千手神捕秦照只不過較其他人多上那麼一份沉默罷了。

  整個晚餐席上,他沒有大聲說笑,只大口吃飯,大口喝湯,酒是點滴不沾,非但他自己不沾,與他隨行的六縣捕快,也是一樣,沒別的,此行任務太重要,出了差錯,誰也擔當不起。

  大傢伙吃喝正歡的當兒,秦照卻先已放下了筷子,向著主位的任遲點了一下頭,逕自離座步離飯桌。

  任遲站起來說:「菜還多,我去廚房裡看看去,各位慢慢地吃。」

  他即步隨秦照之後,走出了廳外。

  秦照乾脆進了廚房,向著火灶上正忙著的任家嫂子抱拳道:「嫂子辛苦辛苦,這頓飯可也太講究了。」

  任家嫂子細認了一下,哎喲!一聲道:「這不是秦照兄弟嗎……你看我這雙眼睛,早先認了半天,還只當是來了一幫子莊稼漢呢,怎知改了衣裳啦?」

  秦照笑笑說:「這就叫官差不由己呀。」一面伸手摸摸銀花的頭:「唷,一年多不見,長得這麼大了?」

  銀花害羞地叫了一聲;「秦大叔。」

  這會于任遲也進來了,吩咐他家裡的道:「都餓壞啦!你忙你的去吧,我跟秦兄弟外面聊聊去。」

  於是相繼來到了後面院子,可就看見了孤單單坐在石頭上的那個和尚。

  「咦,」任遲有些意外,「這和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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