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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白長老輕輕地哼了一聲,「為了本幫的前途著想……也只有……不過,那是最不得已的下策。」

  童雲這才臉現微笑道:「說了半天,也只有這句話,才聽得順耳,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如今勢單力弱,如果你不在背後支持我,我們就完了。」

  白長老搖搖頭說:「這只是萬不得已的事情……你知道,我那口劍已封了近三十年了,如今老了,更不會去幹這些糊塗的事……」

  說到這裡又歎息了一聲:「說來說去,只怨你父親去世太早……你們兄弟又不合,能力又弱,連帶我這個老朽亦不得不勞心操力……」

  看了面前的童雲一眼,還是那句老話,童雲已不知聽了多少遍了:「我只想把這身功夫,和一手蓋世無雙劍法傳授給你,偏偏你們兄弟都不爭氣……」

  童雲冷冷一笑道:「又來了……你煩不煩?」

  白長老那麼無奈,失望地打量著他,確實也把他沒有辦法。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少年,人壽幾何?自己又還能活多少年?

  每一次想到這裡,白長老就有說不出的遺憾,下意識裡更會發生強烈的激動、急躁。

  他的遺憾與急躁當然絕非無因,然而多少年以來,遺憾的是沒有任何人去重視他,領會他,甚至於就連已經過世的前丐幫幫主,以及他的兩個兒子童氏兄弟,也都忽略了他的存在,這無疑是一種悲哀。

  白長老外表上雖然給人的印象是癡頑、瘋癲,事實上他卻是個心細如發,心藏「大智」的人,只可惜他給人「瘋癲」的印象在先,他的存在便不足為人重視。

  白長老是抱定了那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才像是感化了眼前這個童雲,於是他就把滿腔的熱望,一股腦地都放在了童雲的身上。

  事實又如何呢?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發覺出這個童雲和旁人並沒有什麼顯著的不同,他的一腔熱望隨即變成了失望……然而,環繞在他身邊四周的人,幾乎都無視他的存在,比較起來,這個童雲總還是最好的了,他便不能真的狠下心來永遠把童雲摒出念外。

  他用那麼近乎於怪罪、絕望的眼神,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寬恕著他的膚淺與無知。

  「童雲……你依然不相信我過去跟你說過的那些話麼?」

  童雲先是一愕,緊接著,他幾乎要笑了出來,然而,他畢竟不大願意傷害對方過甚。

  如果說他這個人還有什麼可取之處,那就是他較多數的人多了一分仁慈罷了。

  「我相信,我信,總好了吧!」童雲似笑不笑地打量著這個由繈褓之中,眼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真有點不忍心去刺傷他。

  「你是當今這個世界劍術最高的奇人之一。」

  「不不……」白長老糾正他說,「我並沒有說『之一』這兩個字。」

  「啊——」童雲忍著笑,點點頭,「對對……這意思就是說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的劍術能高過你了?」

  白長老的答案竟是肯定的。

  「我想是吧,」白長老並不自謙地道,「是我第一個把星宿的運轉,運用到劍法上去的。」

  「對對……」童雲大聲地道,「你也是第一個能把五行真氣,貫入到劍法上同時運用的人。」

  「對了。」

  白長老精神為之一振,再沒有比這個更令他為之振奮的:「你居然還記得?」

  「我怎麼不記得,多啦,什麼人分陰陽啦,當然啦,誰都知道,男人主陽,女人主陰,這還要你說?」

  童雲越說越氣,幾乎要站起來走人。

  偏偏白長老那種近乎童稚的認真,留住了他。

  「我說的陰陽,並非是男女之間的陰陽……老聃說,萬物負陰抱陽,男人之中固有陰,女人之中也有陽。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童雲無奈地搖搖頭:「我一輩也不懂,也不想懂,就算懂了,又能如何?這些與武功、劍法又能扯上什麼關係?」

  「豈止是劍法武功?」白長老道,「這個世界上,只要是你能看見的,摸到的,甚至於你所看不見也摸不到的,無不與陰陽五行有關,一旦弄通了這門學問,你便無所不能了。」

  「這麼說你是無所不能了?」

  「我還沒有這個道行,不過你一定要相信,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如果你——」

  童雲不待他說完,已站起來走向一邊。白長老不得不中止住他的話,無限氣餒地看著他,搖搖頭,輕歎了一口氣,便不再說下去。

  童雲回過身來,苦笑道:「老祖宗,我也求求你,請你以後別再給我說這一套了,我相信你有一肚子古怪的學問,但是這些終究與現實無關……雖然我爹不止一次的告訴我,推舉你是一個當世的奇人,但是你傳授給我的,卻是有限得很……難道我一定要聽你這些古怪的論調,才能於武功有所進展?」

  「那是因為你的內功、劍術底子都還不夠扎實,文學秘術的造詣也不夠精深,這樣一來就大大阻礙你跨身入高深武功的領域。」

  白長老微微苦笑著接道,「你應該知道,一個真正武術的強者,是無所不精的,經文緯武,兩相貫通,互為應用,自開奇境,才能大放光芒。」

  頓了一下,他接下去又說道:「只可惜,這個道理,當今武林中人懂得的並不多……過去,先天無極門的創始人柳無心三年面壁,終於想通了這層道理,首創心神交戰,文武合一之功,大放異彩,三百年後,直到今天,還沒有能看見比他更出色傑出的人物……」

  童雲搖搖頭道:「那也不見得吧?」

  「哼——你又知道什麼?」白長老微微眯起了那細長的眼睛,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你剛才提到燕字門,當今的掌門人燕追雲,承受了他門中『心相照應』之術,靜居十年,才悟出了他燕家不世絕技『七十二手燕子飛』絕技,哼哼……這並非是偶然的,同樣的這套劍術,他兄長燕子青,三十年苦練結果,並不能全通,這又為什麼?」

  「為什麼?」童雲訥訥地道,「想必是他的資質根骨不如他兄弟了?」

  「不是……不是……」白長老搖著皓白的頭冷冷地道,「悟性……那是他的悟性不夠,悟性又從哪裡得來?靜居之功也,『靜』這個字說來容易,行之可不容易,一個人能練就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也就是靜動合一的境界,那就差不多了。就是我剛才說到的文武合一之境,有了這一步內在涵養心境功力,嘿嘿,那才能夠踏入第一流武功之堂奧。」

  童雲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我是沒希望的了。」

  白長老鼻子裡哼了一聲:「張三豐首創太極,全在靜中所得,這其中該有多大的學問?遠的不說,就舉幾個當今武林中獨尊一方的人物吧,哪一個又不是先從文,後習武,才得有成?」

  童雲翻了一下眼睛,只有聽的份兒。

  白長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平日行為任性,好高騖遠,習武只見其本不追其源,這都是當年你老子慣壞了你,今天你從了我,切記要從根本上著手,改除陋習才是,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六了吧?」

  「二十七了……」

  「晚是晚了些……」白長老說,「卻也不算太晚,只看你的造化吧,只怕你中途耐不住寂寞,那就平白受罪,一事無成。」

  童雲冷笑道:「你就這麼看不起我?我就偏要作個樣兒給你瞧瞧,從明天起七天足不出戶給你看看。」

  「哼——」白長老說,「光是足不出戶,又能有什麼用?這樣吧,我這裡有七字真訣一紙,你且收下。」

  一面說遂由袖中取出了小小的一個紙卷,童雲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果然只寫著七個字:「花自飄落水自流。」

  童雲在嘴裡念了一遍,笑道:「這算什麼?」

  白長老哼了一聲道:「你不要當它是一句普通話,只有在全靜之中,才能體會出它的真意。七天靜坐之後,你再告訴我吧。」

  童雲點點頭,收起了這張紙條道:「好吧,你剛才說到了『燕字門』的燕追雲,除了他以外當今武林之中,可還有什麼出色的人物沒有?」

  白長老道:「怎麼沒有?我記得過去曾告訴過你,你竟是忘了,像『七指雪山』金鳳堂的鳳七先生,出雲寺的出雲和尚,長白門的金雞太歲,這幾個人,功力都極為傑出……」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輕輕「啊!」了一聲。

  「我差一點忘了一個人。」

  「誰?」

  白長老呆癡的臉上,多少顯現著一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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