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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第十六章 長老苦勸諭 靜字下功夫

  荒山絕頂,聳立著這座延綿百十丈的古堡城池,如今顯然是廢置了。

  據說,此處乃是前朝大宋兵馬元師李庭芝受命援襄樊時,為抗元兵精銳,在此天險築此為基,以後元軍伯顏大將攻陷襄樊城,有錢的大爺,就更不會來此走走。

  誰會想來這裡。

  莫非是那別具異圖,胸懷不世奇想之人,所謂「鷹遊天下,虎嘯四野。」此類怪傑之物,當今人生還是有的。

  獨據長廊,讓巨風鼓蕩著一襲素袍,自此前瞻,但見白雲滄海,怒濤洶湧,世事變遷,人際滄桑,何又不如此?想通了,不值一笑,想不通熱血澎湃,此番滋味,便將不了……

  石案上,斑斑二十四個手掌印子,竟不能將胸中悲憤發洩乾淨。

  長嘯數聲,聲回大地,依然是故我一人。

  奈何,奈何,問天問地,我欲何為?我欲何為?

  恁的心比天高,強能伏虎,怎禁得壯志不展,空悲切,空悲切。如果說「殺」能逞雄?出頭展志,何在乎血流成渠,白骨盈野?

  此時此刻,饒真是「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不對,不對……」

  這漢子喝醉了似地搖著頭,舌頭果然已經大了許多,「那是辛稼軒的詞,不是我過某人的……一個也沒有,知我的人連一個也沒有啊……」

  於是,折起腰來,帶著三分醉態,在此古青石案上,他印下了第二十五個手掌印子。

  好精湛的功夫——

  掌下之處,但只見石屑如腐,自五指縫間一簇簇湧起,一串串落下,乍看上去,像是和稀了的麵條兒,只待清風一吹,便即化灰四散。

  好樣兒的真功夫。

  認得此真功掌力者,當今天下又能有幾人?

  「有幾人。」

  盤過手來,拔起了半空了的酒罈子,著實地又自灌了幾口,風引血脈,酒興越發地發作了。

  那漢子豎起了一根手指讓勁力內聚,堅比精鋼,正是他獨步天下的「一氣破天」指力,就此運指如筆,據石力書起來,寫的是:「二十五掌手掌印,般般功力不相同,我有搖天撼地能,敢誇神州第一人。」

  酒力上湧,長嘔一氣,再書:「大丈夫當虎行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末尾的幾個字,甚得其心,卻又意猶未了,於是再寫下去:「我歌我樂,我恨我惱。」

  酒興猝起,「噗」噴出了一大口,但即見飛星點點,濺石如雨,真個是化內外功力於一爐,無怪乎他更加狂態萬千,卻為此打消了文思,幾經思索,不得佳句,就此收住:「明將亡矣,昏君殘朝,年、月、日,長白金雞。」「二十五掌手掌印,般般功力不相同,我有搖天撼地能,敢誇神州第一人。大丈夫當虎行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歌我樂,我恨我惱。明將亡矣,昏君殘朝,年、月、日,長白金雞。」

  幾行字跡,連同著二十五個鮮明的掌印,——都瞧在眼裡,關雪羽由不住暗自吃了一驚,一時木然。

  古石案上,醉倒了長白金雞過龍江,只見他下半截長軀倒向案角,一隻手還自壓著帶鞘的長劍。

  大風震盪,長衣獵獵作響,一旁滿是擲出破碎的空酒罈,數一數,為數可觀,竟有十七個之多,此人酒量實是驚人,當真稱得上「滄海之量」了。

  高處不勝寒,這陣子旋回風,只管來去盤桓在眼下城池古堡間,風過處,激起了陣陣灰沙,古人謂「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料想著過龍江必是這般醉倒了的。

  關雪羽下意識地咬了一下牙。

  連日來的苦思顧慮,直把甯國府遠郊近棧都找遍了,總算沒有白費心機,到底找到了他,卻不料竟是這般的不湊巧,他竟是醉倒了。

  機會不再,更待何時?

  一念之興,關雪羽反手抽出了隨身長劍,腳下微擰,又欺近到過龍江身側。

  劍出如虹,幾乎已揮臨到了對方身上,忽地臨時止住,長劍輕顫,搖曳出片片銀光,也顯示著他頗為不寧靜的心情。

  這一劍只稍向前遞出,以關雪羽的內功勁力,定能在對方身上留下一個透明窟窿,當可為武林除卻了這個可怕的大患。

  然而,這卻是極不名譽之事,背後出劍,內疚神明,俠義道上尤其不恥。

  輕歎一聲,這一口劍遂又回到了鞘內。

  「姓過的,你快醒醒,好朋友來看你了。」

  嘴裡說著,單手已在對方過龍江肩上拍了一掌,掌下之一霎,才覺出透過對方肌膚表層,彈出了一股力道。

  出雲老和尚果然沒有說錯,此人顯然已自練成了「氣炁」功力,一般人只怕刀劍在手,也難以傷害得了他,自然以關雪羽的功力,如果暗中出手,情形便另當別論。

  關雪羽一掌拍出,身子立即飄出數尺以外。

  卻只見酣睡中的過龍江翻了一個身子,嘴裡發著夢吃,霍地向著正面劈出了一掌。

  這一掌功力可觀。

  耳聽得一股疾風,空中有如響了一聲急哨,一路呼嘯著劈空直出。

  這一掌如真為它擊中,定將受創不輕,關雪羽顯然有見於先,一開始就避開了它的正鋒,是以金雞太歲過龍江下意識劈山的這一掌;便毫無作用,只是顯示出他傑出的過人功力而已。

  過龍江必然是酩酊大醉了,以至於在擊出了這一掌後,翻了個身子又自呼呼大睡了起來。

  對於關雪羽來說,這實在是無可能理解的,一個身懷奇技,絕等智慧如他的高人,何以會愚蠢到使自己醉倒的地步?即使是偶然的失算,也難以令人理解,對於一個傑出武技的高人來說,這種錯誤簡直是不能饒恕的。

  只有一個理由,才似乎可能促使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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