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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二小立時雙槳齊下,運臂如龍,小舟疾如飛矢,衝破了平靜的油水,帶著一條長長的水紋,漸漸地去遠了!

  白如雲站在岸邊,日送著這只小舟,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慰,這感覺,是他以往所少有的,也許他的心,已經進入了另一生活領域去了!

  青萍回到竹樓,立時有一種輕鬆的感覺,現在這座竹樓,已是她心目中的家了!

  她靠臥在床上,心中反復思索與白如雲遊玩之事,心緒非常紊亂,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所爹爹和未婚夫,不知何時才能趕到。

  青萍雖然很少與龍勻甫見面,但她卻深知龍勻甫的武功,不在白如雲之下,那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現在無論那方受到傷害,都是她所不欲。

  青萍想著這些即將來臨,而現在又不可知的事情,心情愈發覺得煩悶,不知不覺中竟也沉沉睡去。

  等到青萍醒來之時,紅日偏西,已是傍晚時分,青萍不禁訝然,忖道:「好蠢!這一覺睡得像個豬娃子!」

  大詞人張先有一名句為:「午醉醒來愁未醒。」

  青萍雖然未醉,她也不見得有什麼愁,可是大凡—個人午睡醒來,他所產生的情緒,絕不同于黎明復蘇,更不同於午夜夢回。

  因為前者充滿了積極性,使得你感覺到生命的可貴,有沾沾自喜的感覺,而後者又過於消極,你總會在寒蟲夜鳴,秋風拂林的境況下,去思索一些最使你困乏和煩惱的事。然而午睡之醒,則是充滿淡談的愁味,令人有一種莫名的恫悵。

  青萍這時便是如此,她一雙眼盯視著屋頂,心中思索著一些漫無邊際的事情,有一種無法排遣的痛苦,只是這種痛苦的成份太少了,也許夠不上稱為「痛苦」,但它總不是屬於「快樂」一類的情緒。

  青萍正在癡想,突然房門推處,閃進一人,定睛看時卻是哈小敏。

  她今天穿著一件大紅的羅衫,襯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龐,恰似清風中怒放著的春花,美得出奇!

  青萍連忙一骨碌爬起來,笑道:「敏妹,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跟你說呢。」

  哈小敏婿然一笑,說道:「萍姊,你睡得可真熟,我來了兩次,你都沒有醒過來呢!」

  青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想是昨天睡得太晚,叫你見笑了!」

  青萍說著,就用幾上的茶水漱了漱口,哈小敏走到床前伸手把竹窗推開,忸怩不安地說道:「萍姊,今天他來過嗎?」

  青萍知道她說的是白如雲,忍不住笑道:「你別急,我正要告訴你!」

  哈小敏脹紅著臉,不再說話,青萍腦筋迅速轉了一下,說道:「上午他來過了,我和他談起過你了……」

  哈小敏到底沉不住氣,她雖然羞澀,可總是無法抑制那緊張的心情,低聲問道:「他說我些什麼?你們說談了好久?」

  青萍見她如此性急,忍不住暗暗好笑,她想到如果把白如雲所說的話,照實告訴了哈小敏,那她真個要柔腸寸斷了!

  青萍腦筋轉了—下,想好了措詞,這才說道:「今天我們談了沒多久,我只說你對他的功夫很佩服,還說你說他人很好!」

  哈小敏聞言越發緊張,追問著道:「他呢?他聽了以後怎麼樣?」

  青萍隨口說道:「他當然很高興呀!他說很早就認識你了……」

  哈小敏聽到這裡,面上帶著微笑,連連點著頭,輕輕地說道:「是的!是的!我們很早就已經認識了。」

  青萍見她對白如雲如此神迷,不由得又是憐憫又是同情,當下更不忍刺傷她,假編了一套話,道:「白如雲說你們以前常常在一起玩!」

  青萍說這些話,心中卻存著一種試探性質,哈小敏聞言果然大喜,說道:「啊!他還沒忘記,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們常常在一起玩,只是他那時不太說話,不像跟你在一起,竟會談了這麼多話!」

  青萍聞言,暗道:「果然!我一點也沒猜錯,否則哈小敏絕不會對他這麼癡情的……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青萍這麼想著,竟有一點酸溜溜的感覺,青萍是否應該有這種感覺?這是很難解釋的……

  青萍看哈小敏如此興奮,更不忍說出白如雲厭惡她的事,當下心想:「我乾脆編些話讓她高興高興也好……」

  青萍想著便順口說道:「白如雲還說,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只是你的話太多了。」

  這一句話,使哈小敏欣喜若狂,在她自己的觀察中,白如雲似乎不太願意和自己相處,可是想不到他竟是一個這麼諱莫如深的人,看來他對自己必然有幾分感情存在,只是他把這深藏在心底罷了!

  哈小敏想著,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我的話實在太多,以後要改過!」

  青萍見狀暗暗歎息,說道:「我們談到這裡,我就不好再往下說了。他師父明天要走,他去忙著張羅酒菜去了。」

  哈小敏聞言喜得拍手道:「我知道,剛才他還派人請我爹爹來呢!」

  青萍聞言頗感詫異,忖道:「白如雲說討厭她,怎麼還會派人去請她爹爹?」

  青萍心中雖然詫異,但是口上也不好問,當下與哈小敏轉了話題,又談起別的事情來了。

  青萍哪裡知道,她剛才假造的一番話,使這個可憐的姑娘,更死心塌地地愛上了白如雲,以致造成了日後的許多波折,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二女正在談得起勁的頭上,忽聽得竹樓之下一片水響,一小舟穿拂著水面的稀疏荷葉,行至樓下,船頭上站著一個小童,一身素潔白緞衣裳,正是南水,今天想是為了要與墨狐子秦狸餞別,所以他也衣著十分講究,小船方一行近竹樓,南水已如野鶴也似地拔空而起,輕飄飄地飄在竹樓的欄杆之下,這一身輕功也確實不弱,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

  南水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了哈小敏也在一旁,不由咦了一聲。

  青萍一笑道:「你們少爺也請了她,你不知道呀?」

  南水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哈小敏,臉上帶著一陣不愉快之色,顯然的他還沒有忘記昨夜被哈小敏點穴的事情。

  為此還挨了主人一頓大罵,要不是青萍為自己講情,幾乎被主人罰泡水三天,這種滋味不要說真的受不了,只要一想起來,也是不好受。

  當時聽青萍這麼一說,狠狠地瞪了哈小敏一眼,這才回頭面對青萍道:「少爺請姑娘到水鏡坊去,叫小的專程來接!」

  說著用手指了哈小敏一下,鼓著腮幫子道:「不過……並沒有叫小的來接這位哈姑娘……」

  哈小敏不由被南水這句話說得面色一紅,青萍唯恐哈小敏當著自己不好意思,有意一揚秀眉,道:「南水!你怎麼這樣說話?哈姑娘昨天不過是給你們開玩笑的,你還記仇嗎?」

  南水低下了頭沒有說什麼,哈小敏卻忍不住哼了一聲道:「不坐你的船有什麼了不起?水鏡坊我也不是沒去過,我自己也能去!」

  說著轉身就要走,卻被青萍一把給拉住了,笑道:「得啦!你們兩個都是小孩,有什麼好生氣的,你是客人,還是坐船去好了!」

  說著回眸對著南水嫣然一笑道:「他不是說請吃晚飯麼?怎麼這麼早就去,天還沒黑呢!」

  南水齜牙一笑,果然他已不再生哈小敏的氣了,此時回話道:「怪老道明天要走了,少爺為了給他餞別,準備了一桌非常豐盛的筵席,要吃很久的時間呢,所以早一點入席!」

  青萍嘴裡笑應著,心中卻不由暗暗在想:「這白如雲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不論作什麼事,他總是和人家不一樣,總是隨心所欲……」

  想著,一拉哈小敏道:「我們走!」

  說著話,身形已像巧雁也似地躥起了半空,輕飄飄地落在小船之上,那小船隻不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她不由抬起了頭,去看哈小敏。

  可是當她頭還沒來得及往上看時,哈小敏已從空中像一片枯葉也似地飄向小船的尖端。

  那小舟,僅僅只不過往下點了一下,只這一手輕功,卻顯著比青萍高了一籌。

  隨著南水也自竹樓一個「鯉魚倒穿波」的反躥身法,乎射了出去,就空一壓丹田之氣,盤旋著如同一縷青煙也似地落向了船尾,

  那身輕功,竟也不遜于哈小敏,青萍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

  往昔的日子裡,她是一個極為自負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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