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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葉明霞一聽,立即拉下臉來,滿臉肅穆神色,冷聲道:「不行,我要把你送回師父那裡,你跟著我既不聽話,又好玩、胡鬧,鬧出事來,我可擔當不起,我是管不了你,交給師父,讓她管去。」

  婉兒總還是個小孩子,她知道師姊生了氣,大氣兒也不敢出,只是一臉嬌憨的低著頭撫弄衣角,葉明霞接著又道:「你給我惹的麻煩還不夠呀!擅闖三才峽,你真有本事鬥得過人家魔道八怪麼?如果有個什麼差錯,要我如何向師父交代!」

  婉兒被師姊這一頓叱責,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奔過去趴在床上哭個不停。

  葉明霞最疼愛她這小師妹,不過有時淘氣起來,也真讓人頭疼,見她一哭,就向張曉霞使了一個眼色,曉霞伸手摸著她的頭髮,道:「好啦!妹妹,不要哭啦!明姊會答應你的啦!」

  婉兒止住了哭聲,偏頭看著葉明霞,葉姑娘仍然是繃著臉,微微一點頭,道:「饒你這一次,再要不聽話,立刻就把你送回無相穀。」

  一場小小的風波過去了,姊妹三人計畫著順江而下的事,同時,葉明霞和婉兒也都換了裝束,脫下了那獸皮衣褲,明姑娘偏愛紫色,小婉兒卻喜歡大紅。

  三天之後,她們雇到了一艘小船,順著漢水而下。

  兩天之後,小船順流而下,從漢陽入江,水面更瀾。

  這時,雲白天青,朝嗷初上,水波浩濺,大江中風帆片片,三三兩兩遠近馳行。

  小婉兒久居深山幽谷,幾曾見過這上下天光一望無涯的景色,水瀾天空,風清日美!她不禁心曠神怡,悠然意遠。

  就在這時,上流頭順水馳來了一隊木排,下流頭也來了一隊吃水甚重的大船,正然張帆衝浪而來,兩下裡恰巧走對了頭,江面雖寬,偏是誰也不肯讓誰。

  葉明霞不願惹麻煩,就命船家將小船駛至岸邊,打算看個究竟。

  因為她早知船幫和排幫早已不和,而且他們各通邪法,尤其在湘江一帶,每家木排均有一位會法術的師父,除用「祝由科」和人治病之外,遇上對頭,也能以法力與人比個高下。

  這時,那木船上的人,隔著老遠,便呼喊著道:「讓開……讓開……」

  喊叫聲中,晃眼鄰近,相隔只有兩三丈遠,忽都停住不進不退。

  滾滾江流,繞著船、排而過,浪花濺得老高,雙方均似被釘住似的,靜立波心,後面尾隨而來的船隻和木排,也一齊停住不動,互相爭吵,船上人大喝道:「我們是滿載,逆水上馳,搬舵費力,沒有那多餘的精神,你們木排由上游來,又輕,順水容易,這麼寬的江面該你們先讓,我們不能讓,你敢往船上撞,我們就信服你們。」

  木排上的人喝道:「我們湘江木排,從來就沒有讓過人,長江是官的,誰都能走,憑那一點要我們讓!」

  船上人道:「你們既不相讓,那就往船上撞呀!」

  木排上的人道:「我們知道你們是王家船幫的船,有本事就使出來,給我們見識見識,我們如果撞你,顯得我們排幫欺你們孤兒寡母,要只憑一張嘴巴當旗號,還是乖乖讓開一條路吧!要不信的話,咱們就泡下去好了,我們就是等上一年,也不在乎。」

  雙方越吵越僵,互不相讓。

  在這時,船頭上出現了一個十五、六歲,頭梳沖天小辮的小孩,橫眉怒目,大聲呼叱,聲頗蠻橫。

  木排上答話的是個中年瘦削漢子,在他身後,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矮瘦老者,手持一支竹管旱煙袋,一任眾人吵鬧,他直如無覺,不聞不見,神態十分安閒。

  雙方正吵得熱鬧,木排上的瘦漢,忽然怒駡道:「不知死活的狗崽子,想生事麼?」

  船上小孩大怒,方欲破口大駡,忽聽後艙有一婦人口音喝道:「雄哥兒,你跟誰在吵架?你娘昨晚沒有睡好,正歇著懶得起來,叫我和你說,江是官的,船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也管不著人家怎樣走法。再說,人家木頭硬,咱們的船,可也不是紙糊的,各自開船就是,那有許多話說!」

  說時,由艙後船舷走來一個貌相粗蠢,赤著雙腳的中年婦人。

  那小孩聞言益發氣盛,大聲道:「他們太可惡了,明明老遠看到了我們的船,竟裝成沒看見一樣,對準我們船頭開來,好話和他講理,反而出口傷人,今天不顯點顏色與他,他也不知道小爺厲害!」

  說罷,伸手便把頭上所紮的一辮一擄。

  說也奇怪,那木排原是頭號大排,木頭又長又大,俱用竹纜篾條和精麻制就的巨索,層層捆紮,排底尤為堅厚結實,不到地頭用刀斧分解,萬無散裂之理,但在那小孩的手剛一抓那小辮,木排立即「軋軋」亂響,大有裂斷之勢。

  木排上那瘦漢見狀,冷笑了一聲,順手拾起一根三寸長釘,手中挽訣,正待發話施為,旁邊木墩上坐著的那位老者,輕喝了一聲道:「林順,無須如此!」

  說著,隨話站起,把手中的長旱煙袋,在木排邊上磕了兩下,那木排軌裂之聲立住,對面那貨船卻兩邊亂晃起來。

  因為在木排前面,站著幾個篙工,那老者身形矮小,又坐在後面的木墩上,被前面的人遮住,本身又不起眼,貨船上那小孩只顧和人爭吵,未曾留意。

  及至那老者站起,木排上的人往兩邊一退,這才看見,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似的,面色倏地大變,口中不禁驚「噫」了一聲,那中年婦人忽把眉頭一皺,搶上前去,笑向那老者道:「譚老爹也出來強管閒事麼?」

  老者笑道:「林老三是我的師侄,這木排的財東又是我的好友,這閒事,我能不管麼?我老頭子偌大年紀了,已多年不與人爭什麼了,其實你們把排路偏開,讓我們一讓,有什麼相干?無奈我老頭子年老人懶,來晚了兩天,他們前天在馬當接到有人鬧事的信,便請排師父緊了緊。你也知道,咱們排幫的規矩,任是天王老子寧可散架,也不能讓路,沒奈何,請你上覆王三大娘,把舵偏一偏,各走各路,就算給我老頭子一個面子,改日我再登門謝罪,如何?」

  那中年婦人還未答話,那小孩自那老者一出現,立往後路奔去,隨後同著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那女人身材婀娜,皮膚白皙,又穿著一身素白,雖然年紀已逾花信,神情蕩逸飛暢,一眼可以看出她絕不是一個安分的婦人。

  尤其她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目光四射,妖媚之中隱蘊煞氣。

  她剛由船舷繞過來,人還未到船頭,先就似嗅還喜的大聲媚笑道:「我說是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吃了熊心豹膽,敢欺負到我寡婦門前,撞我鄱陽王家的船,喲!原來是譚老爹,這就難怪了!」說著,轉頭望向那小孩,怒叱道:「你這個孩子太沒出息了,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的,雖然你爹死了,還有你娘在,自來是人在人情在,欺人孤兒寡婦那是常事,你也不看一看,人家譚老爹是那樣混帳的人嗎?莫非他老人家看不出我們的船吃水太重,沒法讓人,還不快滾過去,給他老人家磕上兩個響頭,把你當小輩的禮數盡到,他不就放你的船過去了!」

  她邊說,邊往前走,右手挽著一個印訣,似在微微連劃。

  那小孩被叱責之下,意似不服,這時,那女人一走到了船頭,一見小孩的情形,忽然滿面怒容,俏眼一瞪,怒喝道:「你這小挨刀的,自從你爹死後,我就一再告訴你,薑還是老的辣,世上講交情的人太多,憑你一個小毛孩子,接不起,你偏不信,出門才兩天,便給老娘現世。雞蛋撞上了石頭,不認輸服低,難道和人家呆上一世不成?你這沒出息的東西,氣死老娘了!」

  她是越說越有氣,伸手便抓那小孩的頭髮。

  譚老頭的年紀可沒有白活,他早已發覺,王寡婦假作叱責小孩,其實在鬧鬼暗算,只裝作聽她說話,雖然有些刺耳,仍然微笑相看,聲色不動,及見她右手要抓小孩頭髮,暗把左手印訣對面揚來,他可就不能再裝下去了。

  第二十五章

  譚老頭一見王寡婦籍著叱責小孩,暗中鬧鬼,忙笑道:「王大嫂子,老夫雖和你們夫妻沒有什麼交往,也算是相識多年,雙方無仇無怨,你想替兒子揚名開碼頭法子盡多,何苦專向我師徒尋事下手呢?」

  他一言未了,那王寡婦也把小孩的髮辮揪散,喝道:「該死的東西,我叫你看看老娘的手段如何,以後還敢強不?」

  說著,隨手又是一個巴掌打在小孩的臉上。

  說時遲,那時快,她這裡伸手一打,同時,木排周圍綁緊的篾條麻索,忽然「吱」的一聲,無故全行震斷,跟著又是一掌,木排又微微晃了一晃,才行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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