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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是的,北國的清晨是迷人的,但北國的景色卻是單調的。那黃土平原上,一片黃沉沉,往往舉目遠景處,毫無人煙。

  但是旭日初升之際,金光萬道,那黃色的大地,仿佛披上金色的外衣,黃色與金色的交映,真令人眼花撩亂。

  就在那兩個不算太高的土近之間,是一條可駛兩車的土道,周遭的景色很單調,而那道路也是平平直直地橫亙在原野上。

  就在左邊那山崗上,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已厚厚地積上了一層碎黃土。忽然,石頭後面傅來了陣陣細語的爭咬聲,打破了周遭的寂靜,而使得這荒涼的平原上,帶來了一迷僅存的生意。

  一個尖嗓子急急地低吼道:「你是老大,自然是你去」老大急道:「我怕,我怕」

  另一個喉音甚重的道:「怕什麼,白鶴老道的功力還沒復原,他徒弟現在不到時候,又不能出手,就是能出手,又不是風老頭的對手,快去」

  老大有點怒道:「老三,你少說風涼話,你不怕,就推你去!」老三反唇譏道:「霸佔了老大的位子不讓人,自己又不敢。」

  老大苦聲道:「腳下抹油,老二最能幹,上次破竹劍客從渤海追到祁連山,都被你跑了回來,我可不有」

  「老大,你叫『白龍手』,我喚做『金銀指』,咱兩都是手上功夫,你怎麼栽到我身上來尼?」

  老五「雲幻魔」歐陽宗不耐煩地大聲道:「一個功力全失的牛鼻子老道,你們就怕得像個死耗子,真丟人。」

  老三「人屠」任厲冷冷地道:「老五,上次要不是集我們五人之力,這回可該是人家把人參送給我們療傷啦」

  老大苦笑道:「就是為他功力全失,我才怕和他上手,勝之不武,敗了,就懶得見人啦,你不怕丟人,你就去送這玩意見。」

  嚕嗉。」

  老四「三殺神」喬伯怪聲喊道:「老二又想翻案,我們四對一,這支千年人參給白鶴可老二金銀指丘正朗聲道:「沒人送,就照我的意見,這支千年人參還是送給小妹妹免得,

  老五也反對道:「老二最不是東西,只有他得了寶,便要我們三個在小妹妹跟前丟人,其實你叫『金銀指』,還不是全靠三隻手的指上功夫到家?」

  他們越吵越響,幸好舉目之中,大地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否則人家不笑死也得嚇死。

  只聽得石頭後面,老大嚴肅的聲音道:「這二十多年來,我們真是淡出鳥來,碰到的全不是對手,好不容易苦修三十年期滿,找到個白鶴小道士,不料性起一掌又打廢了。」老四接口道:「就是這話,現在既可讓他恢復功力,大家兩便」老五尖笑道:「老二,你幹耗著不急,我可真沒勁。他那徒弟,我們活了這把年紀,好意思為難人家?」

  老二怒聲道:「拳腳沒眼,還講什麼客氣?」老大拍拍巴掌道:「老二你要有種,就在小妹妹面前再說一遍,我風倫負責把那小子一刀宰了,你去賠命如何?」

  老二呐呐地道:「這個,這……」

  其他四個老傢伙轟然大笑。

  老二不悅似地站起身來,這時他那顆腦袋正好露出石頭上面,只見他是一付啼笑不得的表情,忽然,他雙目周睜,迅速地往下一縮,又隱到了石頭後面。

  他不慌不忙地道:「白鶴道士和他那小子徒弟一起咧」

  萬忙之中,老三人屠任厲冷冷道:「人家可不是小子,是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慕天鴉!」

  老大拍拍腦袋道:「要我送去也可以,但那裝人參的犀牛皮盒子可要歸我。」四人都寄道:「你要了有什麼用?」

  老大得意地笑道:「你們猜不著吧,嘿,我死後要清涼,把骨灰裝在這能避水火的犀牛皮盒裡,沉到人海之中,再妙不過。」

  老四大搖其頭道:「這怎麼有?沒了盒子白鶴老道一眼就看穿,那肯要這人參?」

  原來他們不但難把人參送到白鶴手上,而且更難使白鶴答應吞服它,如果白鶴不服用,那麼今後他們五個老傢伙還是有「技高敵寡」之痛。

  但是他們又深知白鶴這等武林正門高手的脾氣,事情一旦沾上了手,他便非有個交代下可。

  因此,只要白鶴肯摸這人參一下,他就不能隨便棄之於地,至少要暫時保管,等侯失主的消息。

  他們想:「等個三兩年沒人來領,白鶴總會服用的吧?到底,這小道士還是人,而人情之常豈能免乎?」

  一聽有理,老大歎了一口氣道:「不有,不有,還得再找個理由才有?」

  推推老大人屠任厲道:「限你數到三,要不然人家可要走過頭了。」話落,嚴肅地數了聲道:「一」。

  老大摸出那犀牛皮盒子,黑亮而有著奇特的光彩,他有些愛不釋手,但又無可奈何,信手吧池翻來翻去。

  任厲迅速地數了聲:「二」

  忽然高興得跳起來,老大道:「這盒底上刻了『武當之寶』四個字,如何可以落到白鶴道人手中,他豈不會原物歸還武當山?白鶴和武當的老雜毛是『毛毛相護』的」

  任厲擘手搶過來一看,果然上面端正地刻了四個小字「武當之寶」,他無可奈何地說:「風老頭,盒子儘管拿去,你可得找個東西包起那人參來啊」

  風倫白眉亂舞,混身摸索,想找出一片布帛之類的東西,但偏偏這時候,老二金銀指丘正往石躍外面一看,吐舌頭道:「乖乖,這兩個傢伙走得這麼急,沒半裡路啦,晦!老大,快點!」

  風倫聽得這麼近了,更怕等會兒脫身不了,所以急急忙忙地道:「別急,別急……有啦!」

  話落從偯中掏出一張發黃的羊皮,連忙包了人參,便踴身往山下一跳,他輕飄飄地落乳地上,見這黃土的道路上,平平實實的,沒有地方可擺這玩意兒,如果隨手一丟,又怕白鶴老道連正眼也不瞧一眼,豈不是前功盡棄?

  他情急智生,連忙佈置,然後爬到山上,四個老傢伙因為角度關係,看不清他在搞什麼。

  老三人屠任厲最先忍不住道:「老大,你在底下乒乒乓乓,鬼哭神號地亂搞什麼?人家師徒兩個不給你嚇跑才怪啦?」

  洋洋自得,風倫道:「你真狗屁不懂,像全真派這批雜毛,豈是嚇得走的嗎?你愈是聲響大,他們愈要伸手管這碼子閒事,這叫做抛磚引玉,看老夫手段如何?」

  他們見白鶴和慕天雕已自施展輕功趕來,唯恐他們驚覺,那還再顯得說話,便連大氣都不敢粗喘。

  白鶴和慕天雕匆匆趕來,遙聽得那邊轟然一聲,仿佛有山石滾落和有人慘叫之聲,便轉過頭來嚴肅地以目示慕天雕。

  慕天雕忙微笑道:「師父,我過去看看好吧?」

  白鶴唔地應了一聲。

  慕天雕的功力日進,他有心讓師父知道,自己在江湖中可真沒忘了練功夫,於是,他全力地施了全真絕學。

  但無論他如何努力,他和白鶴道長仍差了一個肩頭,慕天雕心中十分高興,他激動地脫口道:「師父,您……」

  白鶴別過頭來,有些指責他不專心似地看了他一眼。

  慕天雕硬生生地將下面那半句「你恢復了許多。」吞回肚中。

  他收起心神,又唯恐師父在疾奔之下,會傷了真氣,因此,他放慢腳步,寧可讓師父指責自己偷懶。

  三步之間,白鶴便迅速地領先了半步,他裝得很嚴肅的面容,忽然浮起了一迷自得的笑容。

  他的內心是如此激動,勝負之心,又在他胸中盤旋。

  他打破了十多年來苦苦壓制的心頭枷鎖,「天下第一」,這四個字一度是陌生的,忽然又在他心中吼著!

  忽然,慕天雕覺得師父的步伐有些輕浮,他猛地想起,師父街有新傷,於是,他驚惶地喊道:「師父」

  白鶴傲然地笑了,這是英雄豪傑的得意之笑,他的腳步仍是如此輕鬆,雖然有些踉槍,但是,十多年的鬱恨,在一刹那間,他自覺是不值得什麼的。因為,又有何物能與他此刻的得意相比呢?

  慕天雕迷惑了,因為他聽得白鶴道長輕聲念道:「鷹揚九天,鷹揚九天!……」

  慕天雕聽出師父的語音中,充滿了激動的情緒,他驚訝,他當然不能體會到白鶴道長此刻的心情。

  因為他雖自認是受了人生感情上的挫折,而不能取決於喬汝明及薑婉之間,但是事實上,這算什麼呢?

  這不過是個平湖中偶起的漣漪,而白鶴道長的遭遇,卻是海洋中的滔天亙浪!

  慕天雕有一個不祥的直覺,他知道白鶴道長已不能自我克制了,這對練武人,尤其是像白鶴這種高手,是一個極危險的預兆。

  他猛地施展全力,想急切之間趕上師父,他想抱住白鶴,哀求師父不要心急地謀求恢復過往的功力,但是這時已太遲了。

  白鶴道長的內心在飛揚,他像一匹臨死的戰馬,盲目地、衝動地意圖作致命的賓士,他只想向他證明昔日的雄風,他不是不計利害,而是根本忘卻了「利害」這兩個字!

  他急切地又跨了兩步,每一步都有七八丈之遙,這幾乎已到達人類學武功的極境,

  但他的身形仍是十分瀟灑,他已將全身真力提集了。

  慕天雕在他身後拼命地追著,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每步竟不下於他師父,但這時他已施出了「先天氣功」,只見他的發尖上都冒出迷迷白氣。

  可是仍是半步之差,他忽然失聲驚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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