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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說完這話,方才轉頭答覆陸達的問題,道:「龍公子與夫人,因有他事,已然去了黃山,他二人托我老跛子,代向諸位致候,請看在巢湖千萬災民的份上,多費點心,至於托保運費,龍公子亦有交代,說是任憑各位的喜愛,在這堆東西裡,任取一物……」

  賽仲連魯智,生性正直無私,不待笑面跛丐說完,便搶先道:「前輩與龍公子,生具豪性義膽,魯智不才,卻也不敢過於自菲,前輩何必提這托保之費?想以前輩聲望,威震兩江,但有前輩一人坐鎮,宵小何敢妄圖染指?我輩即使隨行,亦不過稍出毫力而已,怎能談得上承保二字,因此也再收不得什麼托保費了……」

  眾人見魯智這般說法,亦營隨聲附和。

  但笑面跛丐卻道:「實告諸位,這幹東西,乃是龍公子在巢湖交托于王敬實,代辦救災事宜所用,龍公子家財萬貫,幼逢奇遇,所得寶藏,珍寶無數,故此這一點意思,其意不在金錢,而是龍公子特地留給諸位,作個紀念,故些萬勿推卸,方不負龍公子的心意!」

  眾人聞言,不由得大大驚訝,同時對於迷樣的龍淵,更生出了一種高不可攀的尊崇與敬意!

  他們不再辭謝,在笑面跛丐相讓之下,各趨桌邊,取了件珍珠,翠玉之類的東西,握在手中,心中卻不由同時浮現了一位秀逸出塵的中年文士的面影,對自己含笑點頭,頻頻承意。

  同時,腦裡也同時掀起了龍淵的諄諄囑託,請求他對災民盡心盡力!

  然而,他們之中,除了笑面跛丐之外,誰又能曉得,龍淵的真面目?誰又能知道?龍淵如今已非是「中年文士」了呢!

  金陵城外的江水,翻翻滾滾。

  水波粼粼,映現了億萬個豔麗的太陽!

  波瀾的水面上,帆影點點,漿聲漁歌,交互而作。其中有一艘單桅小船,溯水直上,乘著順風,鼓浪而進,竟而十分快捷!

  船艙中,有女如花,但見她膚白如玉,長髮泛金,雙眸湛藍,羅衫勝雪,一望而知非是中土人士!

  她依在窗側,卻不看江景,湛湛藍眸裡,射出柔和的光輝,注視著身畔一位奇醜的少年!

  那少年身軀挺拔,著一身米黃儒服,頭巾上嵌著一白中透紅的溫玉,由背影側影望去,確實算得上風度翩翩。

  只可惜面色章黃如臘,在頰上長著一大塊黑疤,將整個的挺秀面容之美,破壞無餘,令人望之惋惜!

  但,那金髮異族的少女,對少年的戀愛卻不稍減,她望著少年,癡癡的凝望著窗外江水,若有所思,不由得輕啟朱唇,鶯聲嚦嚦的詢問:「淵弟弟,你想什麼啊?」

  原來,這奇異的少年,正是龍淵,他聞得雲慧軟語相詢,目光一轉,移注到雲慧的如花嬌顏上,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細碎的銀牙,輕歎一聲,道:「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屈指算來,小弟離家,已有七月。這一年之約,眼看將滿,家中諸老均亦年邁,故此小弟窮思,近中必返家一行,方全孝悌之義!」

  雲慧聞言,芳心裡頗為猜疑,拿不定主意,是否也隨著龍淵去!

  須知,雲慧她雖則深愛龍淵,兩人又曾互訂了終身,但是她自幼受天下第一劍孤獨客的教養,恩深如海,自從孤獨客慘遭橫死,她便曾矢誓為孤獨客還報血仇!

  如今好不容易,從於三飛口中探得了參與當年之役的人物,正待大展身手,進一步察糾主謀為孤獨客報仇雪恨的時候,卻不料龍淵竟霍然提出回家之事。

  其實返魯一行,倒是簡單不過,但到了家中,龍氏一家九對老人,只有龍淵這一個寶貝根苗,怎肯再隨便放他出外?

  雲慧若是隨去,那龍氏諸老,若不中意還則罷了,若是中意雲慧,堪為子媳,豈能不馬上便為他二人成禮完婚?

  若是結了親,雲慧她初則身為新婦,不能出外去抛頭露面,乃是情理中事,稍過些時,說不定有了身孕,則諸位長上,必定更不肯讓她離家,去為她師父報仇雪恨,參加那兇險的打鬥場面!

  如此一來,豈不把心懷壯志的雲慧困在家裡,再也不能完成壯志了嗎?

  但,話說回來,若是雲慧不隨龍淵回家,這兩地相思之苦,尚在其次,萬一舊事重演,龍氏九老要逼著龍淵娶妻生子,以接香火,則豈不大大糟糕?

  雲慧她這麼思索著,雖則為時甚短,但由於尋不出兩全其美之策,不由得發起愁來。

  龍淵見她不答,已然奇怪,注視等待片刻,瞥見雲慧的嬌容之上,忽泛起愁苦之色,不由更加詫疑,忍不住輕握住她的玉手,詢問道:「慧姐姐,你怎麼啦!你難道不願意跟我回家去嗎?……」

  雲慧一歪身依偎在龍淵胸前,幽幽道:「淵弟弟,我不是不願,實是不能……」

  此言一出,不由令龍淵大吃一驚,他「啊」他一聲,驚問:「何故?」

  雲慧長歎一聲,柔聲解說:「淵弟弟,你自幼與我一起長大,自然曉得,我身受恩師扶養教導,深恩如海,我唯一的心願,便是要代師報仇,但若是隨你回家……」

  按著,她將自己的憂慮說出,接著又道:「淵弟弟你想,我怎能只謀求自己的幸福,而置恩師的血仇於不顧呢?」

  龍淵聽罷,這才恍然,細想之下,家中的伯伯叔叔,均盼孫心切,若雲慧跟隨自己去,她的推測,十有九成,會成為事實的!

  但她不回去,自己能不回去嗎?

  龍淵這麼自問,答實卻是否定的!

  皆因,這道理十分淺顯,龍淵他素性篤厚,事親至孝,他這一次出來,主要的目的:一者是暫時避免,諸位伯伯叔叔,逼他成親,娶那些不中他意的女子『二者便是來找尋雲慧,接她回去,與她成親!

  故此,他暗與長上相約了一年之期,如今約期將滿。一者是他不能對長者失信;再者諸位長上,均已年屈古稀之齡,除其父親龍致勇外,又均未練過武功,學過什麼駐顏延壽的修練法子。

  因之,人到了這般年紀,已算是到了風蝕殘年,稍微受點風吹雨淋,小病小災,便有生命危險!

  龍淵這九門一子,怎能忍心在外遊蕩,而不在家中承歡于老人膝下,養生送死,以盡人子的孝悌之道呢?

  故而說什麼,龍淵都得回家,那怕是這一去,由於親情與法理的束縛,再也不能出來遊歷,也非得回去不可!。

  但他能勉強雲慧,與他一齊回去嗎?

  龍淵自思,他雖是愛她至深,也不能陷她於不忠不義,雖則他不贊成濫殺無辜,但由於數日來,事實的教訓,便令他瞭解到,有些個壞人,確實不能容他們活在世上。

  因之,龍淵的觸景傷情的鄉愁,卻又加上了一份更重的情愁,任憑他聰敏蓋世,卻也找不出兩全之法!

  雲慧見他不語,幽幽一歎,又複幽幽道:「我知道,淵弟弟,這事對你來說,實在是不公平,我早就覺得你不該愛我的,我……」

  龍淵一聽她扯到這基本的問題上去,不由一震,急然道:「慧姐姐你怎可這麼說法,小弟自幼隨你長大,受你之恩,如姐如母。而今長大成人,又承你不棄,以身相許,此恩此德,小弟何能還報。便再說,拋卻了恩德二字不談,但只是愛之一字,由來已非一日,在小弟初解人事之際,已然窮於心,那時雖未敢稍存妄想,卻仍是情不由己,依時愈深,姐姐你怎能牽涉到這事上去呢?」

  雲慧聞言,玉臂一舒,摟住了龍淵的脖子,激動無已,嗚咽道:「弟弟你真好,……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才格外的不安的啊,其實,弟弟你不必如此,……你可以娶三妻四妾……只要是不完全置我不顧,我亦能心滿意足了的!」

  這話在那功夫說來,不但是完全合理,同時也完全合法,男人們,只要有錢足以養家,娶上三妻四妾,算不得稀罕事兒!

  但龍淵卻生就的牛勁脾氣,他竟不贊成雲慧的論調,他拿出雪白的羅帕,一邊為雲慧抹去滾落的淚珠,也緩緩道:「慧姐姐何出此言?你既然深知我心,怎不曉得我的脾氣呢?除了你,……啊,還有蘭妹妹,我是不可能再娶別人了,我……」

  他忽然想起了風蘭,不,其實風蘭在他的心中,一直是占著一席之地的。

  雲慧聽到蘭妹妹三字,霍然抬起頭來,直瞅著龍淵,頰上的愁容盡掃,雙眸中充滿了神秘與得意的光彩。

  龍淵被她這般瞅著,一時拿不准她是什麼意思,尤其是望見她眼中那股子神采,不由霍地將未曾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雲慧卻有了興致,故意逗他,道:「怎麼不說啦?」

  龍淵心中怦然一跳,心中暗忖:「怎麼慧姐姐也吃醋了!」

  只是這話可不能說出來。一來怕羞了她;二來呢,萬一她真有此意,因羞而怒,誤會風蘭在他的心中,分量較她更重,豈非不美!

  他秀眉微皺,故意裝糊塗,反問道:「說什麼?」

  雲慧料不到他來這一手,「嗤」的一笑,笑駡道:「你啊!最壞啦!心裡的事說溜了是不是?哼,你們男人啊!都是一丘之貉,你當我是傻子嗎?」

  龍淵心中暗驚天下的女人,一般的善嫉,表面上正容相間拿起雲慧的雙手,誠誠懇懇的,道:「何謂一丘之貉?慧姐姐你別錯怪了好人,我龍淵再不肖亦不致於同俗人一般得隴望蜀,漁色自娛啊!說到風蘭,小弟我雖與她早已相識,卻一直是拿她當是小妹妹一般看待,若不是你,硬要將她拉來,作什麼你的同心姊妹,我怎……」

  雲慧見龍淵認真之態,不待他說完,便自插言打斷了他的話,也自正色相向,未言先歎了一口氣,道:「說真話,天下女子誰不善嫉,誰願意把自己的丈夫,與人分享,我雲慧雖未敢妄自菲薄,自比村婦愚婦,但此一念,卻也常耿耿於心,但事實上,情勢相逼,又不得不忍痛一番!」

  龍淵見她自供醋意,神色認真,覺得十分有趣,想笑卻不敢笑,只好強咬著下唇忍在腹中……。

  雲慧瞥見他這副樣子,粉頰一紅,又道:「淵弟弟,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過去所以要拉攏風蘭,用意已對你講清楚啦!但如今由於你方才說要回家去,我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事……」

  龍淵納悶道:「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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