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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那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即是龍淵與雲慧分別裝成,此際,一聞此言,卻不等於是於三飛親口招認了已害死了王敬實等五人。

  龍淵雖然說仁心厚宅,但耳聞如王敬實那般忠厚的老實人,均被人無辜暗害,不由得勃然大怒起來。

  只見他雙晴圓睜,精光霍現,一字一句的問道:「于三飛,那王敬實果然是你所害,他們與你無怨無仇,你怎麼能忍心下手?再說便是有仇,也應以真才實學相搏勝負,你怎能這般卑鄙呢?」

  于三飛聞言,霍然面告慚色,竟而長歎一聲,說出一番悔悟的話來。

  第二十四章 化身若鬼懲惡人

  龍淵雲慧不知他這是緩兵之計,笑面跛丐雖猜得出來,自恃自己的彈指神通,已達爐火純青地步,龍淵雲慧無不弱者,故此並不放在心上。

  故此反示意龍淵二人,一同坐在椅上,靜觀於三飛的醜惡表演,只見於三飛滿面悔恨之色,道:「三位有所不知,這殺害王敬實與皖南四劍的事,小老兒事前並不知道。全是小老兒不肖犬子于訣與他幾個不成材的師兄,因見王老闆攜來的珠寶,價值連城,一時貪心,乘小老兒與王老闆等人歡飲之時,暗下迷藥,不但將王老闆五人迷倒,連小老兒也即席人事不省,暈睡過去。」

  笑面跛丐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其實是一派謊言,尤其是一口一聲小老兒、卑躬屈膝毫無骨氣,不由氣得連連大笑。

  龍淵雖有幾分相信,但心中尚有數點疑問,同時也深鄙其人,忍不住開口問道:「于三飛,爾於爾徒未得許可,做下這傷天害理之事,當時你雖不知,事後醒來,為何不將正兇懲處?反故意做作,親自表演大門口深夜送別的一幕呢?」

  於三飛狡猾機詐,聞言便知龍淵已被他說動了心。

  因之表演越發買力,只見他痛心疾首,捶著自己的胸膛,連連嘆息,道:「前輩這話責問得是。小老兒當時醒來,目見王老闆與皖南四劍,懼已橫屍就地,又驚又怒,問明經過,乃犬子與不肖二徒所為,立即把家法請出,正以極刑,孰料事情傳入老妻耳中,她一個婦道人家,不知大義,一聞說小老兒要殺親子,立即哭得要死要活的,要與小老兒拼命……自己的親生骨內雖則不肖,但若要親手至於致之死地,當真也是難事。」

  龍淵至性中人,當真又信了幾分。

  於三飛見他是目光中煞氣漸消,心中不禁暗樂,表面上卻偏是老淚縱橫,幹「咳」道:「咳,小老兒雖不是貪財之輩,但卻也偏愛親生骨肉,經老妻這麼一鬧,當時覺得事已至此,便是真個將犬子處死,對死者亦是無益,所以……所以小老幾,當時只將他們痛責一番,一時糊塗,反求與兒輩脫罪,演出了那一幕……咳,這確是小老兒的不是……但小老兒……」

  他這裡尚未說完,龍淵心中,已經是接連數變,由懷恨轉為同情,深為這眼前涕淚縱橫的老頭兒惋惜。

  只是,他尚不能完全決定,是否輕易的放過這已知悔改的老人。

  因為無論如何,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是無辜的,他們的死,難道就一無補償?

  但說到補償,僅僅殺害了他們的兇手,對死者本身又有什麼好處呢?

  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這老人,流淚痛悔,又不是真凶,難道就不能予他一再生之機?

  龍淵心中舉棋不定,但雲慧卻是一種想法。

  她心存師仇,幼受孤獨客的教誨陶熏,性情不免有些偏激。

  尤其對於三飛,心中又先有成見,自聞笑面跛丐的一番追述,認定這於三飛便是害死她師父的仇人之一。

  雖則适才於三飛並不承認,便舉出許多正兇的名字,但一看他那副做賊心虛的畏懼之態,便知是推託諉罪之詞。

  故爾,自發始至終,雲慧心情一般,壓根便不信他一派胡言,尤其是聽到最後,微聞房後不時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之聲,更不由料定這老賊用的是緩兵之計。

  果不然,於三飛一席話,吞吞吐吐,講了有二盞茶時,正要結尾認錯。

  霍然間房外一聲暴喝道:「笑面跛丐聽著,有種的出來與二少爺在院裡比劃比劃,緊藏在房裡,以多為勝,做縮頭烏龜算什麼英雄俠義?」

  笑面跛丐聞眼,驀地環眼一瞪,,仰天「哈哈」狂笑不止,其聲沙啞,響如沉雷獅吼,屋宇為之震動。

  於三飛大吃一驚,料不到笑面跛丐,功力這等精純,神色一變,雙手掩耳,退向窗邊,口中亦自叫道:「珩兒不得無禮,快些進來……」

  雲慧見狀,心中一動,嬌呼道:「老賊想溜!」

  龍淵卻真個相信他乃是誠意悔過,受不住笑聲震盪退到自邊,發話制止於珩,並命他進來悔罪。

  因此,他一見雲慧掠身欲起,伸臂一阻,道:「慧姐姐不要誤會……」

  雲慧被他一阻,只得刹住勢子,耳聞此言,芳心不由得暗歎一聲,忖道:「淵弟弟竟真個信了老賊這話,真是實心眼兒。」

  想著不由一跺腳,道:「你……」

  以下尚未出口,於三飛掩耳移近窗口,猛地一縱,「嗖」的掠出窗去,一連兩縱,停身在窗外五丈之外,驀地回身,仰天「哈哈」一笑,大聲叱道:「老跛子與那二個不知死活的狗男女,還不出來受死,還我訣兒命來。」

  笑面跛丐适才雖在狂笑,耳目卻靈,依他的脾氣,決不會讓那於三飛逃出屋去。

  但聽見龍淵「不要誤會」四字,心中雪亮這功力奇高的小娃娃,心地猶如白紙一般純良。

  他若是立時或擒或斃了於三飛,在龍淵心中豈不因不明於三飛鬼蜮伎倆,而怨他心狠手辣,不予人自新之路?

  因此,他假裝未見,仍一味狂笑著,任由於三飛兔脫逸出,直到他在外面耀武揚威,才裝出錯愕之色,霍地住口。

  龍淵乍聞於三飛叫駡之言,頓時一怔,他實在想不到,於三飛瞬息之間,轉變得這般快捷,

  他不由有些不信,忍不住大聲問道:「於三飛,适才你痛悔爾罪,為何……」

  於三飛似已有恃無恐,不待龍淵說完,已然暴叱一聲,道:「喂,小子你休要血口咬人,老夫一生行事,正大光明,誰人不知,你等深更半夜,與老跛子潛入私宅,竟還敢掌斃老夫的愛子,脅迫老夫交錢命,如今已落在老夫的天羅地網之中,還不出來納命……」

  龍淵一聽他這番話,幾乎氣炸了肺,皆因他實未料到,适才那流淚哭訴,請求饒恕的老人,竟是這般的顛倒黑白,奸詐陰險之徒。

  不過,這一來,卻也是推翻了於三飛适才所言,那王敬實與皖南四劍的性命,必定是喪在他手。

  人到氣極之時,反而無話可說,龍淵也正是如此。

  那經過化裝的臉上,雖則顯不出顏色的變化,但看他周身發抖,面部肌肉,陣陣抽動,雙目噴射怒火,光芒駭人,連燈內燈焰,為之失色。

  雲慧瞥見龍淵如此形狀,瞭解這意外的刺激,過分傷害了他的善良之心,不由得大生憐惜之意。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龍淵的胳臂,全身依偎在他的身上,昵聲安慰道:「淵弟弟你何必同這種小人生氣……」

  龍淵聞得這一陣昵語,手臂一緊,摟住雲慧纖腰,低頭一瞧,只見懷裡的人兒,面色薑黃,頷下生須,皺紋縱橫,頭戴文生布,卻偏生脆音如黃鶯出穀,雙睛瞳孔湛藍,射出柔波似水,含有無限的真摯情意。

  這一來,聲貌對照,不倫不類,不由令龍淵啞然失笑,心中的憤怒也因而沖淡不少!

  雲慧尚不自覺,一見他唇角綻出頑皮的笑意,雙目中怒焰頓失,反射出頑皮的光芒,注視自己,芳心一寬,不由撒嬌地一扭肢腰,佯嗔道:「淵弟弟你看我怎的,我臉上……」

  提到臉上,雲慧陡然覺到頷下有須,頓時大悟,將「又沒有花」咽回腹中,一陣羞澀,爬上心頭,霍然抬頭,將滿腔羞意,化為嗔怒,全發在窗外於三飛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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