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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雲行僧笑聲越來越大,身上發了黴的僧衣片片飛落,發如波動的巨浪,面色淒涼憤慨,驀然,雲行僧張口吐出一灘鮮血,笑聲依舊不止。白玉騏大驚,高聲叫道:「老前輩、老前輩,快停住笑聲,再不停止恐要傷及真元了。」老人置若罔聞,狂笑如故,血從他嘴角汨汨流出,銀色的長髮己染紅了一片。白玉騏在外面急得搔耳抓服,汗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

  雲行僧又吐了兩大口鮮血,笑聲微弱了,最後終於停止了一切,血如決堤之水,不停的向外湧出來。白玉騏目注著這淒慘的景像,他輕聲哽咽的叫道:「老前輩,你怎麼了?」雲行僧慢慢睜開眼睛,那湛然的神光已不復再見,白玉騏睹狀大驚,這是學武的人散功的徵兆,雲行僧看看滿臉淚痕的白玉騏吃力的道:「娃娃,我自從空中把你接了下來,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麼?」「晚輩白玉騏。」

  「你知道我就是雲行僧吧?」

  「現在知道了。」

  「我可能不行了!」

  雲行僧微笑著,他像任何得道高僧圓寂前一樣的平靜。

  白玉騏驚惶的道:「前輩……」

  「娃娃,你太重情感了,我們才相識了幾天,你以為你這樣難過是值得嗎?」白玉騏感傷的道:「我們雖然相處幾天,但我敬你猶如已故的雙親。」

  「你雙親已不在世,可憐的孩子!」

  老和尚一陣黯然,連忙收斂心神,壓下激動的情感,緩緩垂下雙目,良久良久,他又睜開雙眼望著蒼天,喃喃道:「師傅,請原諒弟子至死仍未勘破嗔念,我不能放過他們。」雲行僧收回目光,看著白玉騏道:「娃兒,誰陷害了我你知道嗎?記得查出此人,他是少林寺中的人,恢復我的少林寺弟子的原有清白。」白玉騏恭身道:「弟子願竭盡全力。」

  雲行僧寂然坐著,慢慢的一切都靜止了,臉上泛有一絲痛苦的表情,白玉騏連叫了幾聲,才發現這一代高僧已合恨圓寂了。白玉騏大叫一聲,昏倒地上,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驀地一陣寒風又吹醒了他,不由伏地痛哭大慟,昏厥數次。谷底又照進了陽光,白玉騏靜靜的跪在洞前的石地上喃喃道:「雲行前輩在天有靈,請佑弟子了卻你終身遺恨。」白玉騏祝禱一番,飛身躍上洞頂石壁,運功刮去壁上青苔,然後氣運右臂,寫著:「雲行聖僧寢廬」六個大字,下方寫著:「白玉騏恭立。」寫畢飄身落地,白玉騏拾起玉劍,望著洞中那銀髮披身的老和尚,他覺得有無限的留戀,他緩緩退著,克制著內心的感情,他大叫道:「雲行前輩,白玉騏告別了。」說著拔出王劍,只見一道寒光耀目上高舉過頁,道:「白玉騏誓必為前輩雪冤,恢復前輩雪冤,恢復前輩原有的清白。」言罷,白玉騏回劍入鞘,向一處石壁下離去。

  在捨身崖平坦的崖頂上,殘陽的霞光照著一個鬚眉俱白的老和尚,他靜立在崖頂似在考慮著一件大事。「我不能令少林寺中的弟子去,洱海一笛乃是一派武林邪徒。」老和尚在自言自語道:「不過,萬一他們真個放出了『天魔俠』的三個徒弟那又怎麼辦呢?咳……」老和尚嘆息了。五天以來每天早晚他都徘徊在這裡,雖然只是一件算是很簡單的事,他卻永遠委決不下,因為事關著整個少林寺的名望與聲威。「嚓!」的一聲音小得如葉落針墜,老和尚霍然轉過身來,頓使他驚得目瞪口呆。崖邊臨風站著一個白衣少年。腰懸王劍,儀容絕世,一望即知他就是被推下崖的白玉騏,老和尚不自覺的退後一步,舉手揉了揉眼睛,看看這白玉騏究竟是人還是鬼?

  白玉騏冷森森的笑道:「笑面佛!在你未得到你應得的報應以前,白玉騏不會先你而死的。」話落一步一步向前逼近。這和尚正是「笑面佛」如海,自從洱笛座下的一個徒孫把白玉騏推下斷崖,要少林寺自己決定後果以來,他就一直被去與不去的問題困擾著,不去,他怕「天魔儒俠」的三個弟子不肯放過少林寺,去則無異自認無能,承認洱海笛在中原的地位,因此幾天他沒有一天安靜過,這回又遇到了白玉騏,更使他心情大大的波動起來。「笑面怫」強自鎮定,沉聲道:「白施主,你好造化……」

  「白玉騏不死,你就註定倒楣。」白玉騏冷冷的諷刺道。

  「笑面怫」如海臉色一凜,雙目神光一閃,道:「你的武功既不如我,你能說已逃過一死了嗎?」白玉騏一陣狂笑,道:「如海,你先接一招試試。」話落突然拍出一掌,風聲凜冽,猛如驚濤駭浪。「笑面怫」如海驟見一驚,觀此情勢,白玉騏的武功非但已經完全恢復,甚至還大有了進境。「笑面佛」如海側身錯步,運功也拍出一掌。

  兩掌接實,「轟」然一聲,白玉騏退了一步,「笑面怫」如海也雙肩一幌。白玉騏不再遲疑,清叱一聲,揉身而上,錯眼就是七掌,掌掌相連,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拍出。「笑面佛」如海大袖飄拂,輕靈的穿插在他掌影之間。

  一瞬間兩人已互攻了三十多招,「笑面怫」如海發現白玉騏自始至終對全身穴道均不加掩護,開頭他只當他疏忽了,既見他一直都是如此,他卻誤會白玉騏是用的拼命的打法。「笑面佛」如海看出這種破綻,心中不由暗喜,招式一變,一掌緊跟一掌的急攻起來,右掌的食中二指暗蘊內勁,以備點白玉騏的穴道。五十招一到,「笑面佛」如海突然大喝一聲,刹那間拍出了十二掌,白玉騏不得不逼得向右側一躍。就在這一瞬間,「笑面佛」如海閃電般的追上,食中二指一挺,一縷罡風正點在白玉騏的肩井穴上,躍身站在白玉騏身一刖半尺處,顯然白玉騏已經受制於他了。「笑面佛」如海正欲張口說話,那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驀地:一聲清叱:「賊禿與我躺下。」白玉騏霍然推出威力罡猛的一掌。事起傖促,「笑面佛」退已不及,還手也不可能,換了別人只有閉目等死的份了,但他因久經戰陣,臨事十分鎮定,白玉騏掌風離他前胸尚有三寸之際,「笑面佛」如海驀然使出一式鐵板橋,滾地而出。但逃過了右掌,卻逃不過白玉騏預先伏下的左掌。

  「砰!」的一聲,「笑面佛」如海才飛出去五尺,已被白玉騏打在地上,進翻三滾,倒地不起。這一掌顯然傷得他很重,而這傷也完全是由於他不知道白玉騏血脈倒流,點穴對他已失去作用所致。「笑面佛」如海半晌後漸漸蘇醒吃力的撐起身子,憤怒的呆望著白玉騏。白玉騏臉上掛著一絲殘酷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如海走去,冷冷的道:「我要你知道痛苦味道,否則不足以消我心頭之頭之恨。」「笑面佛」如海,強提真氣,將功力貫注於雙臂,以備作最後的一擊。

  白玉騏五指屈伸如鈞,切齒道:「你還想拚命嗎?那你將會死得更!」腳下依舊向前走去。「笑面佛」如海沉吼一聲,霍的將兩掌推出,掌風呼呼,兀自不弱。

  白玉騏身體凝立不動,擰身回拍了一掌。

  「砰」的聲,如海踉蹌地退了七八步,日中鮮血如泉湧,無力的跌坐就地。白玉騏星目血絲密佈,驀地—白玉騏仰天一聲長嘯,十指全屈,飛身向如海胸腹處抓去,似乎要扯出他的五臟六腑。如海自知死亡當前,但回手無力,他腦海裡掠過一絲靈光,他覺得他的死是罪有應得,就在白玉騏雙手快要抓到的時候,捨身崖的入口處忽然傳來一聲沉喝,一股無形的氣流襲向白玉騏的胸前。那氣流並不覺得怎麼激烈,忽而白玉騏的內臟似乎受了重擊,斜斜跌出了二步。白玉騏抬眼只見「笑而佛」如海背後站了一個白髮披肩,發髯拂胸的老人,由老人的那一擊,白玉騏知道他的武功高不可測。老人沉聲道:「施主現下五腑雖只微感波動,恐將已是受傷,如在三個月中不動真氣則功力可複,如若妄動真氣,將噴血而亡,這是老衲給你擅闖少林崖上寺的警戒。」白玉騏一躍而起,真氣一動,果然內臟痛楚立起,立刻強忍冷冷道:「你是誰?」坐在地上的「笑面佛」如海突然叫道:「霞行師伯,是您老相救。」

  此人正是十年前少林主持大師霞行上人,他在十年前將掌門讓給了師侄如海,而未傳給自己的弟子如緣,因此少林寺上上下下僧侶都覺得霞行上人豁然大公,是以群相景崇。霞行讓位後就住在後寺的養晦寺,今日他偶爾出寺卻看到捨身崖上搏鬥的白玉騏與如海這才趕了過來。白玉騏一聽此人是霞行上人,心中靈光一閃,冷冷道:「霞行上人,你可記得三十年前的那件事嗎?」霞行上人一怔,問道:「什麼事?」

  「雲行僧!」

  霞行上人臉色一變,急聲問道:「他現在在那裡?」

  白玉騏道:「他被奸徒陷害已上西天去了,但,有人會為他洗雪冤屈,哈哈哈……上人覺得稀奇嗎?」霞行上人,沉聲道:「你怎知?」

  白玉騏道:「上人,此事與你無關,你何必如此著急呢?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個中詳情,哈哈……」白玉騏止住笑聲轉身向崖下走。「娃娃,我告訴你,我要知道那人是誰?」

  白玉騏沒有回頭,只冷冷的道:「等奸徒授首之日,你自會知曉。」

  霞行上人緩步向白玉騏背後踱去,沉聲道:「我警告你快把那人是誰說出來,否則你下不了捨身崖。」白玉騏沒有理會,一步一步仍向崖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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