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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這裡是一處谷底,周圍不過一裡見方,四周峭壁如削,平滑如鏡,高插雲霄,穀底只有中午始能受到一點陽光,潮濕陰暗,使得穀底與石壁上生滿了苦蘚。

  白玉騏靜靜的仰面躺在一塊石板上,身邊放著那柄寶劍與那支離魂簫,陣陣的寒風對武功已失的他,像是千萬根刺骨的鋼針,把他從昏迷中刺醒。

  他籲了口氣,幽幽的睜開眼睛,只覺四周一片昏暗,陰冷的寒風使他「機伶伶」的打了陣寒噤,他心想:「我一定是死了,否則我不可能平穩的睡食這石板上而沒有粉身碎骨,這陰冷的寒氣,這昏暗地的方不正是陰世地府嗎……」他想撐起身子,突然他觸到平放在身側的一劍一簫,這更加重了他已死的想法,他暗忖:「這簫本是在『玉仗神丐』手中的,何以現在又會到這裡來呢?大概我是真的死了!」想到死他心裡並沒有畏懼,卻有些惆悵,因為人世間他還留下了一大筆未索回的血債與欠人的恩惠未償,他暗想:「上蒼難道真的如此無眼嗎?難道白家的沉冤永遠不能洗雪了嗎?」

  驀地……

  一個鏗鏘的聲音道:「娃娃,你是從人間來的嗎?」

  白玉騏猛吃了一驚,撐身坐起,只見在一丈外的崖壁下,模模糊糊有個黑洞,裡面透出兩道如野獸般的目光,只是那目光是白色的罷了,其他白玉騏什麼也看不清。

  「不錯我是從人間來的。」隨著天氣的昏暗,寒氣的侵襲使他越發抖索得厲害。

  「你以為這裡是地府?」

  「人死當然到地府,不然又能到那去?」

  「哈哈……不錯,這裡確實像地府!娃娃,地府與陽間相比怎樣?」那聲音問道。

  白玉騏不加思索的道:「我想地府比人問好,至少沒有欺詐,沒有沽名釣譽,沒有顛倒黑白是非的。」

  「你不思念人間?」

  「我思念人間,是因為我留下一大筆債在那裡沒有索回,也沒有還人。」

  那聲音嗤的一笑道:「陰間可用不到錢的。」

  「哈哈!錢也許不致於使人如此懷念留戀……」

  「難道是情?」

  「不!情只能說是其次!」

  「那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血……債!」

  「啊?」那聲音被這兩個簡單的字引起了無比的驚異,良久良久,那聲音才道:「唔!你留戀人世的原因與我相同,但你可以再到人間,我卻不能了,娃娃,過來吧,不然你要凍死的。」

  白玉騏心忖:「人死了難道還會再死上一次?」

  「哈哈……娃娃,你以為真的死了嗎?這裡也是人世呀!」這笑聲震得他耳鼓生痛,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麼響而可怕的笑聲,但,他很快的明白了這原因,他道:「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螞蟻尚且貪生,難道你對人生領悟得比我老人家更透澈!何況你尚有許多債待討待還呢!」

  白玉騏心中一動,但馬上又死心了,他淡淡的道:「那些債也許要等來世再討再還了吧。」

  「哈哈……娃娃,不是我老人家誇口,我可以馬上恢復你的武功!」

  白玉騏慘然笑道:「你即使武功高絕,你終久還是個人,不是神仙。」

  那人突然不悅的道:「你不是太小覷我老人家了。」

  白玉騏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吸力,他無法抗拒掙扎,無形的力量將他輕托起,落到洞外,白玉騏依稀看到有一棵似藤非藤似樹非樹的奇怪的植物封住洞口,一股熱流流進體內,寒意立刻全消--

  那人驚駭的問道:「你被點了殘穴?」

  白玉騏平靜的道:「所以我說你不是神仙。」

  那人自語道:「殘穴有人能點為什麼無人能解?難道我埋首這古洞中竟然沒有一點成就?我不信我不信……」他竟嗚嗚的哭泣了起來。

  白玉騏感到無限的驚異,這人竟然啼笑無常,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他對他有些同情,他深埋心底的善良,立刻又浮現了出來,他淡淡的笑道:「人世之間有許多事是不能預料的,你的武功也許已達化境,但自古至今有誰能解開這殘穴呢?」

  那人突然停止哭泣,問道:「你不是說我不是神仙嗎?」

  白玉騏道:「本來就是人嘛,豈能顛倒……」

  那人把「顛倒」二字重複了足足說了有十幾遍,突然大笑道:「哈哈……娃娃我想起來了,乾坤倒轉,氣血反流,又何嘗不可,哈哈……看我創個奇跡……哈哈……」

  那人連聲狂笑,震得那棵怪異的植物,沙沙作響,突然一股吸力把白玉騏猛然吸到了洞口,老人,雙手從樹隙中伸出按在他背後。

  一會只聽到那人大笑起來,喃喃自語,白玉騏只聽懂了,「這樣可以」,「這樣不可以」的幾句話。其他那些奇怪的口訣,他一句也聽不懂。

  天上浮現了星辰,那人仍在喃喃自語。

  白玉騏並不希望有奇跡出現,他只有感激那人的好心任其擺佈而已。

  那人停住自語,問道:「娃娃,你想要上崖嗎?」

  白玉騏笑道:「想。」

  「你很誠實。」

  白玉騏又淡淡的笑了笑。

  「假使我以性命救了你,你怎說?」

  白玉騏不知道這人說的是真是假,但這句話已足以使他震驚了,他毫不思索的道:「這是不可能的。」

  「假使可能呢?」

  「我不會接受。」

  「你不覺得太傻嗎?」

  「只有別人欠我的,我不願再欠別人的。」

  「但,假使你死了能救了我呢?」

  「你無恩於我。」

  「但你現在在我手中。」

  「你可以殺我,但非我自願。」

  那人笑了……

  不久那人又開始喃喃念個不停,白玉騏也回憶了一夜。

  又聽那人自語道:「這太危險了,但也只此一途可行。」

  那人轉對白玉騏道:「娃娃,我並非有心要害你。成功了,我創出了一朵武林未有的奇葩,失敗了,你也完了,你願意一試嗎?」

  白玉騏不加思索地道:「生死我早已置諸度外。」

  那人沉重的道:「只好如此,別無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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