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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不是這麼說!」顧劍南道:「老丈你碰見朴摩天之後,未受一點傷,顯然已將他擊敗,否則以他那樣本性兇殘之人,豈會放過老丈?這可見老丈的武功高於朴摩天,晚輩……」

  鐵傘尊者凝目望著顧劍南,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再解釋,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事實上,我在塵世間只有三天可以逗留,日子無多,豈能再收你為徒?」

  顧劍南訝道:「老丈看來神色很好,怎會……」

  鐵傘尊者搖頭道:「不要說這個了,這有關於佛家奧秘,就算是說了你也不會懂的……」

  他淡然一笑,繼續道:「我倒忘了替你看看腰上扭傷之處,盡只站在那兒胡說,實在太不應該。」

  鐵傘尊者走到顧劍南面前,俯下身去將他輕輕的提了起來。

  顧劍南身體懸空,不禁啊喲一聲叫了出來,面上很快湧出晶瑩的汗水。

  鐵傘尊者急忙托住顧劍南的下半身,道:「你傷得很重嗎?」

  顧劍南苦著臉道:「整個腰部好像刀子割的一樣,似乎上身跟下身斷成兩截……」

  鐵傘尊者哦了一聲,飄身自松枝上躍下谷中,然後把顧劍南擺在地上,低聲道:「你忍著一點,我替你看看背上的傷勢。」

  顧劍南還未點頭,整個身軀已被翻轉過來,頓時渾身骨節仿佛被拆散開來,痛得他幾乎失聲大叫,可是他卻只咬了咬牙,忍住了。

  鐵傘尊者伸手在顧劍南背上按撫了一次,臉色凝重地道:「你的脊樑骨已經挫開了,大概是在跌下來的時候碰到山壁上突出的岩石,是不是?」

  顧劍南面孔朝地,道:「恐怕是吧!我從廟牆的破毀處飛奔出來,唯恐會被樸摩天追上,誰知一腳落空,竟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在漆黑的夜裡,我只覺得我好像一顆流星急速墜落,落向黑暗的深淵裡,禁不住駭得大叫一聲……」

  說到這裡,他話聲頓了頓道:「前輩你不要怪我膽子太小,實在那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鐵傘尊者頷首道:「我知道每個人深潛在心底的寂寞與恐懼,這種情緒是與生俱來的,任憑多麼豁達的人,對於黑暗或不知曉的未來都會懷有恐懼之感,就算是我面臨你這種生死關頭,也會覺得無限恐懼與駭怕。」

  顧劍南微微側著頭道:「當時我只聽到四面的回音震耳,本能地想抓住一點什麼東西,就在我伸手往黑暗裡亂抓之際,突然背部碰到一個東西,一股刺入骨髓的痛楚震得我頭一昏,立即便不知人事,醒來的時候,便發覺睡在那株老松樹上,動都不能動彈一下……」

  鐵傘尊者頷首道:「你若非是因為那塊岩石,將你的身體彈落在松樹上,恐怕此刻早己成了一堆肉漿,可見生死有定,禍福難知,除了有你這麼好的運氣外,別的人恐怕怎樣也活不了。」

  顧劍南只覺鐵傘尊者伸手緩緩按撫著自己背後,從他的手掌裡傳出一股熱力,滲進體內,非常之舒服,頓時痛楚減輕不少。

  他笑了笑道:「前輩不是也從上面跳下來的嗎?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鐵傘尊者道:「我是住在這兒的,經常上上下下的,根本沒有困難,怎麼與你相比?何況我還有那柄鐵傘可以緩和下降之速……」

  顧劍南道:「天下除了前輩之外,大概沒有會想出這麼好的法子,我……」

  話未說完,他猛然覺得鐵傘尊者那只按在背上的手用力一拍,一股痛入骨髓的劇痛襲上身來,使得他禁不住大叫出聲,兩隻手已如鐵鉤,抓進泥地中,深陷進去。

  鐵傘尊者噓了口氣道:「總算把你的骨節挫開的地方揉好了。」說著托起顧劍南的身子,道:「現在只要服下我給你的丹藥,靜靜的休養一天便可以痊癒。」

  顧劍南拭去面上的汗珠,苦笑道:「前輩你要替我接骨也沒先通知我一聲,害得我差點痛暈了!」

  「別孩子氣了!」鐵傘尊者微微一笑道:「我若先告訴你,你必然會將注意力集中在腰上,以致使得背部肌肉緊張,不容易把內力貫透進去,若有差錯,你可要一輩子殘廢了。」

  說著已閃過一座矗立的大石屏,進入一個山洞裡。

  顧劍南只見整個山洞完全是人工劈鑿出來的,洞壁上斧痕斑斑,裡面不但有石床石桌,還有一道水簾,細細的水柱滴落在凹入的石缽中,發出叮叮的聲音,悅耳動聽。

  鐵傘尊者把顧劍南擺在石床上,然後解下腰上的包袱,伸手從懷裡面掏出一個白瓷小瓶,道:「這是密勒池裡獨練的『瑩碧丸」對於接骨續脈有意想不到的功效,你服下後,只要靜躺一日,便能使骨節挫傷之處愈好。」

  顧劍南接過他交給自己的那顆碧綠如玉、僅黃豆般大小的丸藥,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依言吞下腹中。

  他見鐵傘尊者珍惜的將那個瓷瓶放在懷裡,好奇的問:「請問前輩,密勒池在那裡,怎麼我從來都沒有聽過?」

  鐵傘尊者眼中突然射出爍亮的光芒,凝望著顧劍南,道:「那是在大漠邊緣、高原深處的一個洞天福地,在那兒隱居著世上武功最高的高手,他們一生之中只出來一次尋找繼承衣缽的傳人,此外便一直住在裡面苦修,直到脫體飛升為止……」

  顧劍南詫異地道:「有這種地方?怎麼我從未聽父親說過!」

  「對了!」鐵傘尊者道:「我還沒有問你令尊是何人?」

  顧劍南道:「家父顧明遠。」

  鐵傘尊者搖了搖頭道:「沒有聽過。」他歉然笑道:「或許是我久未履足江湖,所以孤陋寡聞……」

  顧劍南道:「家父在江湖上人稱血手天魔,與梅花上人、苦海離亂人、樸摩天等七人被武林中稱為七大高手。」

  「哦!」鐵傘尊者道:「那麼靳素素你該認得了?」

  顧劍南頷首道:「曾經見過。」

  鐵傘尊者道:「那便是我的師妹,她較我晚了十五年才進入密勒池,也唯有我們兩個,是密宗歷代弟子中最沒出息的……」

  他非常感歎地搖了搖頭,道:「密宗弟子著重一個『悟」字,但是我們兩人卻都是一樣的參不透人生,一生糾纏在情孽之中,回想起來,真是對不起師門栽培……」

  顧劍南默然望著鐵傘尊者臉上痛苦的表情,正要說幾句話,鐵傘尊者已長歎一聲,道:「唉我……我為什麼要這樣?」

  顧劍南道:「前輩,您……」

  鐵傘尊者重重地甩了下額頭,似乎要將內心中的憂鬱與痛苦甩落,他這種表情使得顧劍南為之一愕,還以為他是想制止自己說話,於是他趕快停下了嘴。

  鐵傘尊者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往事如煙,無處可尋,此時追憶起來,豈不空惹煩惱?」

  他說話之間,右掌重重地在石壁上一拍,顧劍南只見那麼堅硬的石壁,竟隨著鐵傘尊者手掌的提起而現出一隻清晰的痕印。

  那只手掌即深印石中三寸多,細細一看,連掌上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細工雕琢的也不可能如此精巧。

  顧劍南駭然道:「前輩的功力真是已經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了。」

  鐵傘尊者望瞭望自己留在石壁上的掌印,凝然一笑,說道:「這只是一種笨功夫,算不了什麼,依照你現在的成就,大概不需要十年,便可以達到我此刻的境界……」

  顧劍南笑道:「我想我能夠如此……」

  鐵傘尊者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忖道:「以我這種稟賦,下了數十年苦功,才能有如此成就,可是在他看來卻自認為必然能在短短的十年內達到我這等地步,這真是數十年來第一次聽到之事!」

  他知道顧劍南聰慧靈敏,而且對自己充滿了信心,所以在驚凜的心情下,還能夠說出如此自信的話來,這點的確是不容易。

  他心中一動,轉變話題,問道:「你認為我師妹的武功如何?」

  顧劍南問道:「前輩你的意思是指靳素素前輩的武功?」

  他笑了笑道:「晚輩因為機緣湊巧,在所謂武林七大絕頂高手中已經見到有六位之多,上次在斷腸谷内,晚輩並曾親眼看見靳前輩與琴聖鄭無心相鬥……」

  鐵傘尊者微訝,道:「她怎會與琴聖鄭無心發生爭鬥?」

  顧劍南問道:「前輩你也認識鄭無心?」

  鐵傘尊者道:「那孩子智慧極高,尤其對音律方面有非常過人的領悟力,當年他在隴西跟隨樂師劉穹豐學習琴技時,我曾經見過他一次,後來聽說他在祈連山的一個古洞中得到一張天香寶琴,對於琴藝方面的造詣更是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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