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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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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親身經歷過琴聖鄭無心的無上琴技,親眼見過他七弦併發時擊斷石柱的駭人情景,對於眼前這十幾個金縷宮鐵衛之死,自然並不會感到出乎意料之外,而過份驚懼。他見到周胖子滿臉的肥肉起了一陣顫抖,綠豆大的眼睛裡射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似乎也被這突然發生在眼前的一幕震懾住了。 心裡掠過一陣激動的感情,他突然站了起來。 「小顧,你要做什麼?」周胖子眼光一閃,連忙一把抓住顧劍南。 顧劍南道:「我……」 周胖子緩聲道:「你坐下,我們慢慢來談談。」 顧劍南看到他眼中充滿誠摯的感情,無言的坐了下來。 周胖子凝注著顧劍南,低聲道:「小兄弟我曉得你並非平常人,但是在琴聖鄭無心的面前,我想你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施,你何必出去送死呢?」 顧劍南此時心中,對自己的失態頗為後侮,他方才是不忍於那些生命一個個的逝去,因為他曾經歷過無數次的九死一生,他對於生命較之常人更多一份熱愛。 這就像是一個愛花的人,不但會細心的維護自己所種的花,而且也不忍見到生長在野外的小花因為被頑童采折而揉碎。 當他看到那一辦辦落花萎謝于地時,他便覺得頗為難過,何況眼見一朵朵鮮花正被摧殘? 所以當然更忍不住想挺身而出,想對那摧花者加以阻止。 這種比喻也許不正確,但是當他看到那十多個在片刻之前尚猶英氣勃勃的漢子,在片刻之內卻全部死去,變為一具具僵直的屍體。 這種感受是何等強烈的震撼著他,而使得他起了一股激動的情緒,也不管此刻自己的處境,不顧一切的想要挺身而出,去阻止鄭無心即將重施的辣手。 可是這股衝動卻被周胖子看到了,一把將他拉住,慢慢的加以勸說。 顧劍南一坐下去,立即便已感到自己的失態,他暗忖道:「我怎麼這樣衝動,全然不顧一切後果,便冒然想去阻止鄭無心殺人?他雖然身上負傷,卻也不是我所能夠抵擋的,我又憑什麼去阻止他殺人?何況那玉面郎君樸立人也並不是什麼好人,極盡奢華,四處尋樂,仗恃父親的名勢,傲視一切,胡作非為,這種人就算被殺了又有何借?我真是多事!」 意念疾轉,他立即冷靜下來,望瞭望誠摯地看著自己的周胖子,他囁嚅道:「我!我並不是非常人,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些人為什麼死的,怎麼鏗然一響便……便……」 他想掩飾自己的失態,可是周胖子的江湖經驗何等老道?他笑了笑道:「武林中七大絕代高手,只是傳言,普通人根本都沒有機會能夠見識到的,你一見鄭無心便能認出他是三聖之一的琴聖,所以我曉得你的來歷必定非凡……」 他揮了揮手,阻止顧劍南替自己辯護,笑道:「你不需要替自己掩飾什麼,我周胖子與世無爭,絕不會將你的事稟告任何人,只要你的身體一好,任何時候都可以離去,否則,即使你跟我到金縷宮去也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猛然車外傳來鄭無心那寒煞的聲音道:「你們還不與我快滾?莫非等我再次動手不成?」 顧劍南探首一看,只見樸立人已定過神來,向前走了一步,跨上石階,朝鄭無心躬身一揖,道:「晚輩朴立人來自嶺南金縷宮,敢向前輩問安。」 他以為提出自己出身地位,鄭無心不會不知道金縷宮是嶺南幽客隱居之所,看在父親的面上,該不會對自己怎樣,何況他認為自己說的話還很得體呢! 誰知鄭無心一生風流自賞,一直自認年紀還輕,最忌人家說他年老尊他為前輩。 所以他一聽樸立人的話,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斜飛的劍眉一皺,沉聲道:「滾開點!」 樸立人躬下的身軀剛剛站直便聽到鄭無心的喝叱,頓時楞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他出身絕代武林高手之後,本身武功不弱,加以出道後,又受到許多人的恭維與諂媚奉承,被許為年輕一代的高手,以至於養成他自傲的習慣,對於一般人他從來都不放在眼裡的。 面前坐的若非是名震天下的琴聖鄭無心,加之他方才又親眼看到那單弦一撥的威勢,他怎會如此低聲下氣,躬身請安? 誰又曉得鄭無心在他請安之後,卻依然出聲喝叱,這叫他如何忍受得了這口氣,一楞之下,心中怒火上升,將手中的紙傘一拋,右手已將插在背後衣領中的那柄火紅的摺扇抽了出來。 在他身後的四個年輕好漢,見朴立人取出摺扇,立即移動腳步,將各自的位置站好,等待雙方翻臉時好出手聯抗。 強敵鄭無心眼中寒煞之色不變,凝望站在石階上的五個年輕人,從鼻孔中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樸立人自認為是未來的天下第一高人,怎能如此受人輕視?胸中熱血一陣沸騰,手腕一轉,那柄長有兩尺余的摺扇霍然打開。 血紅的扇面乍閃,似是漾起一團火光,朴立人展扇護胸,凝神注視鄭無心,默然不出一語。 鄭無心嘴角泛起一絲殘酷的笑意,平置在膝上的右手緩緩伸出,撫在面前的那張琴上。 金色的琴身,六根長弦全都斷去,只剩下最末一根琴弦,他的右手食指就放在那根孤弦上,細長的手指雪白如玉,襯著金黃色的古琴,頗為悅目。 眼見一場血戰即將發生,突然一個朗朗的聲音自石階下響起—— ▼第四部 飛雪飄零 第三章 名劍·飛扇·雙鉤合璧 朴立人退後一步,目光斜睨,只見那出聲之人正是廚房裡的總監大師傅周胖子。 他眉毛微皺,問道:「周胖子,你跑來作什麼?」 周胖子喘氣呼呼的跑上石階,道:「公子,你身為金縷宮未來的主人,對於本宮聲譽自應盡力維護,但是琴聖鄭無心絕代神技與宮主齊名,你豈能對他無禮?」 朴立人曉得周胖子自幼便進入金縷宮,從祖父在世之時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離開金縷宮,可說是本宮的老人,但他從來都沒有出過廚房,這次自己旅遊時還是父親命他跟來,否則他還不會出宮…… 「可是,他又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來攔阻我呢?」樸立人暗忖道:「難道他……」 周胖子沒與他說話,又道:「鄭先生一生風流瀟灑尤賽少年,最忌憚別人稱他為前輩,公子你方才說錯了話,難怪他會生氣了!」 樸立人怎會曉得鄭無心有此毛病,他微微一楞道:「你又怎麼知道?」 周胖子笑了笑道:「琴聖鄭無心不但琴技高超,絕代無雙,而且風流瀟灑,是真正的濁世美男子,比之古時潘安尤有過之,每每佳人拋花留香,擲果盈袖,武林中又有幾個不知? 只有你們這些毛頭小子不曉得罷了!」 他這番話說得那鄭無心冰冷寒煞的臉上立即浮起笑容,好似冬盡春來,冰河解凍,連那只撫在琴上的手也緩緩收了回去。 樸立人怔愕地忖道:「狗屁!怎麼我沒有聽見父親說過呢?」 他並不是個呆人,否則也不會在武功上有那麼高的成就,而獲得劍聖梅花上人的青睞,許以獨女,視之為未來的乘龍快婿。 他一看到鄭無心面上神色,立即便恍然大悟,隨即想起自己的錯誤來,知道自己一時衝動幾乎鑄成大錯,所幸尚未冒然動手,否則現在可能早已血濺在這荒廟之前,而遺恨終身。 他暗忖道:「我又何必逞一時之勇與他硬拚呢?只要回去與父親一提此事,他老人家絕不會對十四乘鐵衛被殺之事無動於衷。」 他正想到這裡,鄭無心已緩聲道:「在下承兄台誇獎,實不敢當,不過我遠離江湖十數年之久,不知江湖上新近群雄崛起,對於吾兄很是陌生,尚請問兄台大名如何稱呼?」 周胖子抱拳道:「好說好說,在下周正,人家都叫我周胖子,在嶺南金縷宮忝為廚中總管……」 鄭無心似是沒想到周胖子竟只是個燒菜的大師傅,他楞了楞,道:「你是專理烹飪之事,又從何得知在下昔年之風流韻事?」 周胖子又從那裡曉得鄭無心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他之所以出頭阻止這場爭戰發生,實在只因不忍見到小主人受害,剛才向顧劍南詢問,才知道鄭無心這自以為年輕風流的怪異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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