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瑟 > 大漠鵬程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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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對方那浩湧而來的陰寒掌勁純屬柔勁,要破去這股柔勁必須施出內家最難練就的以剛制柔之法,他運起丹田之火,身形一挫,電快地揮出一掌。 「砰!」在這剛柔相擊之間,但聞一聲輕響,周遭空氣頓時為之一凝,好像塵世間的空氣驟地失去。 宇文海步履踉蹌連退五、六步,一縷血漬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他的神色慘變,顫聲道:「你怎麼練成那『斷銀手』的?」 石砥中剛才一時收不住激蕩出來的氣勁,而傷了宇文海,他深感過意不去,急忙瞥了宇文慧珠一眼,哪知她臉上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望著那萬里無垠的黃沙怔怔出神,似乎連兩人停下手來都混然不知。 石砥中黯然歎了口氣,忖道:「她若知道我打傷了她父親時,不知會如何傷心,其實這也不能怪我,誰叫宇文海要和我拼命呢!」 他自覺過意不去,竟默默沉思起來,沉醉在那無涯的回憶裡,連宇文海的厲喝都沒有聽見。 宇文海劇烈地喘息數聲,見石砥中茫然望著天際蕩漾的沙影,還以為對方不屑于回答自己,只氣得他通體寒悚,血漬從唇角緩緩流出。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漬,厲喝道:「石砥中,你敢情看不起老夫!」 這聲大喝有如沉重的巨雷一樣在石砥中耳際響過,使他清醒過來,他茫然歎了口氣,喃喃白語道:「我不該再為這些事煩惱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又何苦作賤自己,我該快快活活地活著。」 宇文海怒喝道:「你說什麼?」 石砥中朗聲大笑,道:「命運不欠我一分,我也不欠命運什麼,在這大漠准都不要想趕我出去。宇文海,你回去告訴西門熊及那些大漠英雄,大漠將是屬於我的。」 嫋嫋餘音霎時蕩傳出漠野數裡之外,他一時豪氣干雲,萬丈豪情這時從他心底激湧而出。 宇文海輕拉宇文慧珠一下,道:「慧珠跟我走!」 駝鈴又清脆地響了起來,宇文慧珠失神地輕歎一聲,當她發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石砥中已離她很遠了。 那薄霧似的沙幕濃濃地把石砥中吞噬了,他望著輕馳離去的三騎,突然悲壯地一聲大笑,一聲英武的長嘯自他嘴裡高亢地發出來。 他朗朗笑道:「萬里迢迢大漠路,將是我石砥中的歸宿,我的足跡將踩遍整個漠野,直到我死去。」 朗朗的笑聲掩去了礫石飛濺的磨擦聲,地上斜斜映出一個修長的身影,悲壯的馬嘶劃破了沉寂的大漠,在這遍地黃沙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這個騎士踽踽獨行。塞上的景色是雄偉的,在這一片覆蓋萬里的黃沙下,曾流傳著許多古老的神話,也埋藏許多傳說,曾有多少英雄足跡留在漠野黃沙上,但早巳煙飛塵散。 如今,牧人們撥起胡琴,吹著胡笳,唱著漠野自古流傳下來的古老情歌,在美人明眸似的星光下,他們烤著羊肉,喝著烈酒,沉醉在大漠神秘的夜空底下,在那熊熊的烈火光下,這些牧人們烤紅了臉低聲唱著自己拿手的情歌,對那些年輕的少女發抒愛慕之意,希望得到對方的青睞,但那些美麗的少女卻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眼,因為她們的目光俱被一個靜立於一隅的男子所吸引住了。 大漠的夜是靜謐的,也是冷清的,那個男子似乎沒有注意別人對他的打量,正低著頭獨自喝著悶酒,在他的臉上卻不時泛出淒涼的神色,這些含情脈脈的塞外少女詫異地望著他那種淒涼的神情,暗地裡紛紛竊竊私議他的來歷…… 不久她們失望了,因為這個男子本身蘊藏的神秘令她們迷惘,偶而還可聽見他發抒出來的一聲嘆息。 低沉輕歎,像一塊巨石震動她們的心弦,也驚動了那些牧人,於是那些牧人的目光俱詫異地望著他。 正在這時,在沙丘的那一邊突然響起一陣低低的輕鈴聲,接著在明亮的月光下映出兩隻高大的駝影,那是走夜路的旅客。 直到那兩隻高大的駱駝慢慢走近,大家才看清楚那駱駝上馱著一個綠袍蓬發的碧眼怪人,在那雙碧目中射出一片慘綠之色,那猙獰的樣子看得那些牧人俱吸了口冷氣,而在這怪人身邊卻坐著一個清麗秀絕的明媚女子,在那彎彎如菱形的嘴角上帶著一絲幽怨,頓時那些牧人的目光俱落在她身上,深深感動著他們。 但僅有一個人沒去注意這兩個不速之客,就是那個男子。他獨自喝著烈酒,恍如這世間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係,的確,他哪有心思去注意與他沒有關係的事情呢! 「哼!」那個綠袍蓬發的怪人,見這麼多人都注視著那個女子,鼻子裡暴出一聲重重的冷哼,那雙慘綠目光一瞪,嚇得那些牧人俱打了個寒噤,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那個美豔奪目的女子羞澀地在這群牧人間一瞥,忽然有一個人吸引住她的目光,她全身似是一陣輕微的顫抖,在那雙瑩澈如水的眸子裡,瞬息含蘊無數變幻的神采,有如薄霧般流過了她的眸眶。 那少女幽幽歎道:「大舅,你看那個人!」 綠袍蓬發怪人嘿嘿怪笑道:「你又想他了,他哪會在這裡。」 這熟悉至極的語聲清清楚楚地飄進那個男子耳中,他驀地抬頭,立時怔住了,不但他怔住了,連那個少女以及綠袍蓬發怪人也怔怔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男子嘴唇輕輕翕動,喃喃自語:「是韻珠和千毒郎君,他們什麼時候也來大漠了!」 他腦海中立時浮現出施韻珠那柔情似水的情意,楚楚可憐的神情,這些過去的回憶有如電光石火在他的心底翻騰起波蕩的思緒,不覺又墜人相思裡…… 施韻珠驟見石砥中默默望著自己,心裡陡地泛起一股酸楚,她眸中淚影隱隱透出,這個男子所給予她的生命力量是那麼的堅強,若非是石砥中的影子時時回蕩在她的腦際,她可能早就無顏活在這個塵世間了。 她淒然落下兩顆淚珠,顫聲道:「砥中!」 石砥中心神一顆,自沉思中清醒過來,他儘量壓抑心頭的激動,凝望茫茫的夜空,深長吸一口氣,悲涼地笑道:「韻珠,你好!」 那苦澀的語調含有太多傷感,聽在施韻珠的耳中,恍如是一柄巨錘敲進她的心坎裡,那股積郁於心中的愛苗有如一把野火似的,從新燃起新的希望。 她低低呻吟一聲,顫泣道:「砥中,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這個純潔如玉的女孩子一生幾乎都活在痛苦裡,她恍如有無限的心事,終日黛眉深鎖,沒有一絲笑容,雖然這時她因意外地相逢而激動得哽咽,但在她那潔白的臉靨上卻浮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在她腦海裡突然回蕩起夢一般的回憶。 清瑩的淚珠顆顆串連從她腮頰上滾落下來,濕濡的淚水滴落在她的羅衫上,沾濕了大片,她急忙撩起羅袖輕拭著眼角上的淚水,朦朧的眸子裡閃過許許多多過去的影子,她全身搖顫,恍如要從駱駝背上跌下去。 千毒郎君急忙扶住她的手臂,道:「韻珠,你要冷靜啊!」 施韻珠無語望著石砥中,她可以看到他眼眶裡閃爍濕濡的淚光,這使她心裡感到深沉的悲傷,空虛的心靈有如薄霧似的飄蕩起幽怨的哀愁,她望著這個男子落寞的神情,疾忖道:「他不是沒有感情的啊!若他對我沒有一絲情意,他也不會流淚……砥中,我的愛人,你是第一個啟開我心扉的人,我怎能沒有你!」 她幽幽歎了口氣,深鎖的黛眉倏地一層,霎時那股濃愁從她心底輕靈地溜走了,她低聲道:「砥中,萍萍呢!」 「呃!」這句淒清的話聲深深觸動石砥中心裡的創傷,他痛苦地低呃了一聲,那顆凍涸的心又片片被撕裂開來。在他眼前恍如又浮現出東方萍和唐山客泛舟白龍湖的情景,他時時都會幻想東方萍婚後的種種情景,這些鮮明的影像是那麼令他傷心與悲痛。 他全身抖顫,臉上泛起一陣抽搐,非常痛苦地道:「不要再提那個女人!」 一股醋火使他懷恨東方萍的變心,他嫉妒唐山客把他的愛人搶走了。石砥中雖然深深愛著東方萍,但是當知道他的愛人已不屬於他的時候,也免不了惆悵與傷心。當他默然沉思的時候,他會獨自傷心流淚。 施韻珠一愕,道:「你們鬧翻了!」 在那雙幽怨的眸子裡泛現出詫異的神色,她幾乎不相信天地間那樣堅貞不移的感情會驟然起了變化,更想不到一個那樣倔強的男子會被情感折磨成這樣頹喪。 石砥中不願有人在他面前再提起東方萍,每當他聽見她的名字時,他會痛苦得幾乎要流下淚來。他深覺女人的心有如深邃的大海,永遠難以捉摸,有時她也許會柔情蜜意,有時卻會變得冰冷無情,正如那變幻的雲海,時時都會掀起意想不到的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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