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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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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十八也不去追殺,透了一口大氣。他終算保護了肖大哥和船上所有的人。船老大初見聶十八面對賊人,毫無半點英雄氣概,甚至願意將金銀交出來,而求這夥賊人放過他們時,他失望極了,以為這一次萬無生存的希望。誰知聶十八一抖起威來,竟然是這麼的了得,正是老虎不發威,幾乎特它當成貓了。真是轉眼之間,便將這夥賊人打得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船老大連忙帶著船上的人向聶十八叩拜。聶十八慌忙扶起他們來,說:「船老大,別這樣,我們走吧,快出開這裡才好。」 肖郎先是看得怔了,他想不到聶十八在轉眼之間,這麼乾淨俐落便解決這一夥賊人。就是自己,固然能戰勝賊人,但可不能保護船家沒一個會受傷,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打發了賊人。他這時也敷衍地過來向聶十八道說:「兄弟,我多謝你相救了!」 「肖大哥,你怎麼也這樣說?要不是大哥陪我來,也不會受這場驚恐。大哥,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兇險地方好。」 「兄弟說得不錯,我們早走為妙。」肖郎又對船老大說,「船家,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快上船吧。」 船老大何嘗不知道這裡是賊人們出沒的危險地方?何說那為首的獨眼老賊跑掉了,他難道不會向江中鱷這大賊頭報告,又再帶領一大批賊人趕來?於是他對水手們說:「我們快回江邊,將貨物搬上船,立刻離開這裡。」 這幾個船家得了一條命,也害怕大帶賊人趕來,立刻奔回江邊,七手八腳將賊人搬到岸上的貨物又搬上了船,立刻起錨而去。是夜也不停泊住宿,連夜走船,穿過飛霞山這條險峻的,出路,第二天一早,便出現在洲心的小鎮上。這裡江面寬闊,而且離清遠縣城只有二十多裡,兩岸都有村落,人煙較密,江中鱷這一股兇殘的賊人,是不敢來這裡的。船家吐了一口大氣,到了洲心鎮。可以說是闖過了鬼門關,一條命才口真正揀了回來。船家再一次感謝聶十八的救命大恩。船家以往只是耳聞聶十八的事,現在他們是親眼目睹聶十八的英勇行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武功的人,一個人力戰十多名賊人,不需要任何人説明,不但殺死殺傷打跑了賊人,自己還沒帶一點傷,真了不得呀!何況聶十八人品又好,惜老憐貧、謙虛可親,沒有半點恃藝做人或裝模作樣高高在上的樣子。的確,武林中一些武功極好的人,哪怕就是名門正派的俠義人士,總不免有些看平民百姓不在眼裡的神態。儘管他們行俠仗義,除霸安良,但他們的神態中,總使一般平民百姓感到高高在上,可敬而不可親,同自己不是一類的人。而聶十八就沒有這種作風和神態,他出於本質和天性,沒有將自己看成與一般平民百姓不同,認為自己就是平民百姓,是平民百姓中的一分子。所以他雖然身懷絕技,卻沒有武林中人那種自負,這就顯得他的可親了。 的確,聶十八以目前的兩門武功,可躋身于江湖高手的行列中,成為武林中的一員了。但嚴格來說,他並不是武林中人,更不是什麼俠義道上的人士。他不想多事,更害怕生事,要是他沒有看見別人在危險中,或者沒有人來逼害他,他是不會出手的,也沒有將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當成自己的天職。要是他是俠義道上的人,聽聞有江中鱷這一股兇殘無人性的土匪,便會主動去尋找江中鱷這個賊頭,將他們的賊巢踩碎,殺了江中鱷,而為百姓除害。可是現在,他沒有這樣做,反而害怕地跑開了。要是像鬼影俠丐稱穆家父女這樣的俠義人士,不但不會跑開,反而會找上門,將江中鱷這一股賊人掃平。這除了聶十八不知道自己武功可以躋身江湖高手行列之外,也由於他沒有將除暴安良當成自己的天職。他感到能保護船家們安全脫險出來,已是最大的僥倖了。所以當船家再次感謝他時,他沒有吐出武林人士所說的口頭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各位別放在心上了。」也沒有說:「舉手之便,何必言謝?」和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練武人的天職」等等。而是說:「大家別這樣,其實當時我也害怕得不得了,最後見他們要殺人,我才拚了出去。」 中年水手說:「聶少俠,別說笑了,你這麼好的武功,會害怕嗎?」 「不,不,我是說真的,所以大家不必多謝我。」 但不管聶十八怎麼說,船家們還是從心裡感謝聶十八。因為當時的情形,賊人們並沒有要殺聶十八,而是要將他留下來,要是其他膽小的人碰到這種情況,自己揀得了一條命,還會管其他人的死活?可是聶少俠並不是這樣,而是挺身而出,不顧自己的生死,為保眾人,與賊人打鬥,一個膽小怕死的人會這樣嗎? 船老大說:「大家別打擾聶少俠了,聶少俠昨天與賊人打鬥了一場,一夜又沒有好好睡過,整夜守在船頭上提防賊人,我們還是讓聶少俠好好睡一下吧。『』其實昨天夜裡,除了肖郎,大家都緊張地守著,提心吊膽以防賊人再次行劫。尤其是船老大,比任何人都緊張和辛苦,他既要掌船,又要嚴密注視江面和兩岸的情況。 聶十八見船家叫自己好好去睡,問:「前面再沒有賊人嗎?」 「聶少俠,從這裡去清遠縣城,沒有什麼強人出沒了,聶少俠可以放心去睡,到吃飯時,我們再來叫醒聶少俠。」 「不不,我看大家都辛苦了一天一夜,既然沒有什麼賊人了,不如我們就在這裡停泊,休息一天一夜再走好不?」 船老大說:「聶少俠,這裡去清遠縣城不遠,二十來裡水路,要過夜,我們到縣城過夜,會更平安。」 「這樣也好。」 於是船到了清遠後,便停留了半天一夜。船家們養足了精神,第二天一早,往廣州而去。幾天以來,他們經蘆苞、過河口走小塘,船老大對珠江三角洲水網似的河道異常熟悉,他不走西、北江的主道,而走東平道水路,直達廣州城下。一路上風平浪靜,沒發生什麼意外之事。 聶十八最終的目的地終於到達了。當他望見廣州府巍峨而立的城牆時,透了一口大氣,似乎肩上的重擔放下來了。他只要將賀鏢師的那一塊血布交給了馮總鏢師,將賀鏢師的「藍美人在血布中」的一句遺言說出來,就一了百了。為了這一塊血布和這一句莫名其妙的遺言,他千辛萬苦從河南跑到了廣州,途中幾度生死,經霜曆雪,就是利刀架在他的頸脖上,他也沒有說出來。不但沒有向任何強人說出,就是親如父兄的鬼影俠丐吳三和穆家父女三人,也沒有說出來,他對素不相識的賀鏢師,可以說是信守諾言,不負他的遺望。要是聶十八是武林中的俠義人士,他這樣做,沒有感到奇怪,也不為奇。 可他只是一個深山中的青年獵人,從來沒有離開過雞公山,一個什麼也不懂的誠實小夥子,竟然做到了連武林俠義人士也不容易做到的事,可以說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守信用、重諾言、堅韌不拔、百折不撓、勇敢完成他人之所托,這些中華民族固有傳統的美德,在聶十八身上是充分體現了出來。也許有些人覺得聶十人這樣做太不值得,似乎近於愚蠢。何況又不是什麼親朋好友,只不過是一個臨死又素未謀面的人所托而已。路途又那麼遙遠,不是附近幾裡的事情。聶十八這樣做,既不為名,更不圖利,只是記住他父親的一句話:「人生在世,講求信用,答應別人的事,一定要去做,要麼就別答應。」聶十八就是依從這句話而做人。 聶十八望著珠江河面桅杆如林的船隻、高大的城牆、喧嘩的碼頭、如龍的人流,心想:這個廣州府好繁華呵!的確,廣州是嶺南的第一個大府城,它管轄下有十五個縣和一個州,州是連州,十五個縣是南海、番禹、順德、東莞、新安、三水、增城、龍門、香山、新會、興寧、從化、清遠、陽山和連山縣,它是嶺南一地軍事、政治、文化和經濟的中心地,除了是布政司所在地外,中央政府更派了征蠻將軍鎮守廣州,是明朝在南方的重鎮之一。 船泊碼頭時,肖郎對聶十八說:「兄弟,這裡是廣州了,我總算是將你平躉帶到了廣州。你有事就先上岸吧,我卻要找人商量一些買賣之事。」 聶十八心中怔了怔,本想說:你怎不帶我到武威鏢局的?我可不認識路呵!但一想到這位肖大哥只不過是看在山鳳的情份上,才伴著自己來的,人家已是送自己到廣州了,可算是仁至義盡,總能再帶自己去武威鏢局?何況人家有生意要做,不可妨礙了人家的事。便說:「我多謝大哥了。大哥有事請便,我自己會去找人的,不敢再麻煩大哥了!」 肖郎關心地問:「兄弟認識路不?」 「不要緊,我上岸會向人打聽的。」 船老大關心地問:「聶少俠,你去哪裡找人?」 「我要去武威鏢局找他們的總鏢頭。」 「哦?武威鏢局是廣州的老鏢局,在杉木欄街,從這裡進城,過兩條街就望見了,這樣吧,我打發阿炳帶少俠去。阿炳,你帶少俠到武威鏢局走一下。」 「是!」阿炳高興地應著。 聶十八問:「你們方便嗎?」 阿炳連忙說:「方便,方便。聶少俠,我帶你去。」 「那辛苦炳哥了。」 阿炳笑著:「這有什麼辛苦啊!一兩條街,說說就到了。」 船老大又叮囑了一句:「阿炳,上岸別貪玩,別將少俠丟失了,小心帶到才好。」 「老大,我知道。聶少俠,來,我們上岸。」阿炳首先從跳板了岸。肖郎面帶似笑非笑的笑容:「兄弟,小心了,恕我有事不能陪兄弟去。兄弟有什麼事,儘管到益友客棧找我好了,我在那裡會呆上四五天。」 「大哥!不用了,我辦完這件事後,明天就會離開。」 「哦!?兄弟幹嗎急著要走?不多在廣州住兩天?」 「不瞞大哥說,我來這裡,好像到了番邦異國似的,言語不通,什麼都不習慣,還是回家鄉的好。再說那位測字先生也說我在南方多兇險,回北方的好。」 「嗨!兄弟什麼不聽,去聽那測字先生的胡說八道,我是從來不相信這些鬼話的。」 「大哥,我總感到那測字先生像活神仙似的,測字測得很靈驗,好像……」 「好了!兄弟別多說了,阿炳在岸邊等著你進城,你快去吧!」 「是!大哥,我們再見了!」 聶十八又一一向船家告辭,背上自己簡單的行裝,向眾人揮手上岸,與阿炳進城。廣州城,比樂昌、韶州、清遠等地熱鬧得多了。不單碼頭上有各種叫賣的小販,一條青石板的大街上,真是人來人往,接踵摩肩而過,兩旁街店林立,擺賣的一些水果,聶十八幾乎從來沒有見過,他害怕走失了,緊緊跟在阿炳的身後。他們走過了兩條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大街,便轉進了杉木欄。在街口,又有一個看相算命的測字先生坐在灘檔上,他身後豎起了一個招牌,中間寫著一個鬥大的「測」字,兩旁一邊寫著:「能知人間禍福」,另一邊寫著,「善曉過去未來。」 聶十八一看,這位測字先生正是韶州城中的張鐵口又是誰?他怎麼跑來廣州擺攤了?聶十八有點他鄉遇故知似的,叫了一聲「先生,你幾時來了廣州了?」 張鐵口一看是聶少俠,也有點驚喜:「聶少爺,是你?」 「先生,別這樣叫我,你叫聶十八好了!」 張鐵口好像正愁沒有人來找自己測字,遇上了聶十八,感到這是一個好機會,便說:「聶少爺,請坐!」 「不不,先生,我不坐了!我還要去見一個人。」 張鐵口打量了聶十八一眼,搖搖頭說,「聶少俠,我見你印堂發暗,面帶晦氣,恐有不祥,所以請你坐下來,讓我仔細看看。」 阿炳在旁邊說:「聶少俠,這裡去武威鏢局不遠,就在那一頭街口上,你坐下來讓張先生看看也好,說不定他能指點你逢凶化吉,趨吉避凶。」 聶十八聽說武威鏢局就在這條街的另一條街口,心想去鏢局也不爭這幾步,坐下來讓先生看看也好。便坐了下來:「先生請看。」 張鐵口打量了聶十八一下,說:「聶少俠,你說一個字吧,讓我測測你能不能避過這一場兇險。」 聶十八想了一下,自己到嶺南來,就是想完成賀鏢師之所托,於是便說:「嶺南的『嶺』可不可以?」 張鐵口說:「沒有什麼可不可以的。」於是提筆在紙上寫了個「嶺」字,看了一會說,「聶少俠,這個嶺字,對你來說,兇險極了!」 聶十八一怔:「怎麼兇險極了?」 「嶺字,其中包藏著自已的自字,自字上頭多一山兩字,下麵又有人字把守,一山壓頂,豈不危乎?兼有人看守著你,逃不能逃,走不能走,可說兇險萬分。嶺字一旁有個今字,是說兇險之事發生,就在今日。」 聶十八在韶州府,對張鐵口是十分相信的,現在聽張鐵口這麼一說,整個人呆了,急問:「先生,我能避開麼?」 阿柄也著急了:「先生,聶少俠可是一個好人,在途中救了我們一船人的性命,望先生指點聶少俠避過這一場兇險。」 張鐵口問:「聶少爺,你要去武威鏢局?」 「是!我正是要去武威鏢局。」 「我勸少爺還是別去為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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