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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眼看銅缽就要擊在她的身上,突然一股勁風自蘇飛鳳身後點出,擊中和尚手中銅缽,那百斤以上銅缽,被來人用摺扇一點之勢,直盪開去。

  蘇飛鳳似乎已忘記了自己的危險,呼的一聲,從超凡大師頭上掠過,落到馬君武身邊,兩臂一伸,把馬君武從玉簫仙子懷中搶了過來。她在慌急之下,哪裡還顧及到眾目睽睽,伸手一摸,只覺他前胸處還微微跳動,立時運氣行功,在馬君武胸前推拿起來。

  這時,銅缽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側,胡南平、葉榮青青鋼日月輪和九環刀都已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只有王寒湘神態仍然十分輕鬆,緩緩搖動著手中摺扇,神態平靜,若無其事一般。

  他剛才出手一招,點盪開攔擊蘇飛鳳的銅缽,隨手又攻出兩招,把銅缽和尚迫退一側,目光移到場中蘇飛鳳的身上,看她由玉簫仙子懷中搶過馬君武,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時緩步向場中走去。

  蘇飛鳳在馬君武胸前推拿數掌,仍不見他清醒過來,不覺心中發起急來,正感六神無主,忽聞王寒湘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問道:「你懷中抱的是什麼人?」

  蘇飛鳳霍然起身,拉著王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馬君武一眼,冷冷問道:「這人是誰?你為什麼要救他?」

  蘇飛鳳被問得微微一怔,道:「他救過我的命,我也要報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緩緩蹲下身子,左手在馬君武背心命門穴上輕輕拍了一掌,潛運真力,瞬息間連走馬君武腹結、百會、璇璣三大要穴。

  只聽馬君武一聲長長的歎息,慢慢地睜開眼睛。

  蘇飛鳳心頭一喜,蹲下身子,扶著馬君武坐起來,問道:「你看看我是誰?」

  馬君武臉上緩緩現出笑意,吃力地點點頭,啟動嘴唇,似想說話,哪知剛一張嘴,一口鮮血由胸中直噴出來,濺得蘇飛鳳滿身都是。

  她啊的驚叫了一聲,兩臂一合,把馬君武上身抱住,眼中淚水一顆接一顆,滾落在馬君武臉上。

  王寒湘一皺眉頭,側目掃了玉簫仙子一眼,只見她圓睜著一雙星目,望著蘇飛鳳和馬君武,臉上神情十分奇異。

  這一幕複雜的紛擾,只看得當場幾位武林高手都有點憐憫之感。

  王寒湘氣納丹田,仰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劃破長空,悠長清越,如金擊玉。那嘯聲並不尖銳刺耳,但當場幾位高人都聽得心頭一震。

  那身材瘦小、長眉垂目的老和尚,忽的合掌當胸,高宣了一聲佛號,聲音緩長低沉,但卻如怒獅猛吼,字字震人心弦。

  王寒湘冷笑一聲,道:「我們括蒼山一別,轉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剛才那獅吼氣功,也較十八年前精進不少了。」

  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為峨嵋十三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門人超凡大師及銅缽和尚超塵、使劍的中年女尼超慧一起,並稱為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卻凌駕幾位師弟很多。

  原來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門人一通大師,共收了四個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齡最大,也是峨嵋門下十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門下二十年,超塵、超慧才相繼投人峨嵋門下,超元以大師兄身份,代師父授師弟、師妹的武功。在一通大師圓寂的前兩年,超元因誤犯清規,被師父逐出萬佛寺,要他行腳二十年,才許重返師門。

  超元離寺門第三年,一通大師就功滿圓寂,坐化之前召來超塵、超凡、超慧三個弟子,考詰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較高,一通大師隨命超凡接掌第十三代門戶,這等廢長立幼,在武林規矩上講,本屬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規遭逐行腳,餘下超塵、超凡、超慧,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具最高,堪當大任,一通大師逐破例擢拔三弟子接掌了門戶。待超元行腳功滿歸寺,超凡已接掌了門戶十七寒暑。

  他這二十年走遍了天下名山,性情轉變得十分恬淡,見三師弟接掌了門戶,並無半點怨忿之意,反而處處協助超凡,光大峨嵋門戶。

  他經常和超塵出沒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勢,十八年前,他為尋找藏真圖,曾和王寒湘在括蒼山中見過一次,那次晤面,兩人雖未動手過招,但卻各自運氣,比拚了一次內功。

  王寒湘運氣作嘯,超元低吼呼應,相持頓飯工夫,難分勝敗,這當兒華山派的八臂神翁杜維笙也趕到了括蒼山,兩人怕被杜維笙搶了先著,自動罷手息爭。十八年後,兩人又在萬佛頂上相遇。只見超元大師仰起臉,乾笑兩聲,道:「彼此,彼此,王壇主的功力,也較十八年前精進多了。」

  王寒湘冷冷說道:「客氣,客氣,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請教掌門。」

  超凡大師笑道:「王壇主有話,儘管吩咐,貧僧當洗耳恭聆教言。」

  王寒湘道:「貴派自鳴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門戶,為什麼竟把我們幫主的千金,擄掠到萬佛寺來,這可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

  超凡大師的目光緩緩移注到場中的蘇飛鳳身上,只見她緊抱著傷勢慘重的馬君武,眼中淚水紛下,神態如癡如醉,對當前幾人對答之言,竟似毫無所聞。

  數尺外橫臥著縱橫江湖的玉簫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著最後一口元氣,睜大著眼睛,凝注著馬君武和蘇飛鳳,她靜靜地躺著,神態十分安靜,毫無死亡前的驚怖之色。

  超凡大師心裡暗唸了一聲佛號,轉過頭,緩緩答道:「王壇主說得不錯,貴幫蘇姑娘確曾被敝派弟子擄送到萬佛寺來,不過這中間並非無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鏢連傷了本派中兩個弟子,鏢含奇毒,使兩個弟子當場斃命,這著辣手行徑,倒似是早有積念──」

  百步飛鈸胡南平突然冷笑一聲,道:「江湖之上,動手比武,不是你亡,便是我死,施放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規矩,以眾凌寡,仗多救勝,那才是卑劣下流行徑。」

  超凡大師看了胡南平一眼繼續說道:「我們把她囚禁在萬佛寺,但對她並沒有絲毫虐待之處。」

  王寒湘仰臉望著天上繁星,冷冷地答道:「這件事起因如何,我們先不去談它,單就貴派擄掠本幫幫主女公子一事,貴派準備如何交代?」

  超凡大師只聽得心頭火起,沉聲宣了一聲佛號,正待答話,突聽蘇飛鳳啊的驚叫一聲。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馬君武忽地從蘇飛鳳懷抱中掙扎起來,踉蹌奔了兩步,又倒了下去。

  他跌到之處,相距玉簫仙子橫臥的嬌軀只不過有兩尺左右,只見他勉強翻動著栽倒的身子,從懷中取出一粒丹丸,伸長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簫仙子口中。

  蘇飛鳳呆呆地站在他身邊看著,沒有攔阻,也沒有說話。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入玉簫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著他坐起來。

  玉簫仙子本已快到油盡燈枯,馬君武掙扎著把懷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時,她已經無力下嚥,但那粒丹丸入口後,自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入咽喉。

  這粒丹丸,正是馬君武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藍紗的少女所贈,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傷後服用,懷中還剩下一粒,他心感玉簫仙子捨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掙扎著把懷中僅存的一粒靈丹,送入玉簫仙子口中。

  他只想略盡心意,並沒有存著挽救玉簫仙子的希望。

  但玉簫仙子服下靈丹之後,頓覺一股緩慢的熱流,由內腑逐漸向四肢散去,她內功本極精深,再被靈丹精奇的藥力一托,一口將消散的元氣,陡然回集丹田,氣息也由微弱忽轉暢順,她長長吸一口氣,暗中潛運功力,一挺身,竟被她躍站起來。

  她從垂死的邊緣上忽然間重回到生命的領域裡,實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覺呆了一呆。

  她似是還不相信自己真的已獲得了生機,又暗中潛運內功,只覺氣暢百穴,力走全身,竟似傷勢全好。

  她伏身撿起地上玉簫,走到馬君武身側,低聲問道:「兄弟,你給我服的什麼藥,你自己怎麼不吃呢?放在什麼地方,我取給你吃好嗎?」

  馬君武神志已經清醒,搖搖頭,答道:「我只有那麼──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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