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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雪濤話音甫歇,方雪宜立即恍然,敢情自己那等疑心,確是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當下連忙撇下手中長劍,紅著臉笑道:「晚輩不知申大俠乃是師叔舊友,一直在此照顧,失禮之處,尚祈見諒!」說著,長長一揖到地。

  那申行時不但貌相豪達過人,而且為人大概也是一位豪氣過人之士,聞言竟是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這麼說可叫申某愧汗無地自容了,陳大俠于我有活命再造之恩,區區奉陳大俠之命,效勞賓士,乃是理所當然,小兄弟,這一點微勞比之陳大俠活命之恩,簡直是滄海一粟。」忽然長歎一聲,接道:「申某想不到陳大俠竟已作了古人,申某今日方始承蒙小師父告知,心中悲痛難禁,似這等再造大恩,叫申某這餘生之年,已然報答機會,思想起來,真令人有蒼天無眼之恨!」言罷,只是一聲淒然長歎。

  方雪宜心中暗道,原來這姓申的乃是受了師父之托,在此照顧師叔的,瞧此人言談,必然也是一位武林大俠,為了報答師父對他的救命之恩,居然寄身佛寺,數十年如一日,把名利二字,淡淡忘卻,若非大勇之士,又何能臻此?這等人才是自己應當敬佩的英雄……」

  方雪宜念頭轉的極快,那申行時歎息之聲甫落,他立即應聲道:「申大俠的心意,先師縱在泉下,定然也是感激不盡的……」

  申行時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歎道:「小兄弟,陳大俠予我再造之恩,申某實是粉身碎骨,難以為報,小兄弟既是陳大俠衣缽傳人,在申某眼中,你小兄弟已不啻陳大俠化身,今後小兄弟仗劍江湖,誅魔行道之時,如有用得著申某之時,只要小兄弟一紙相招,申某萬死不辭……」

  方雪宜聽得大為感動,忙道:「申大俠隆情高誼,晚輩記下了。」

  申行時料不到方雪宜小小年紀,竟能如此豪爽,當下放聲大笑道:「小兄弟,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方雪宜長長一揖,笑道:「申大俠盛情,晚輩卻之不恭,自是感到愧汗……」餘音未絕,突然間神色大變,竟是俯身拾起長劍,瞪著申行時,低喝道:「申大俠,你是幾個人一道而來?」

  申行時呆了一呆道:「申某向來獨往,小兄弟何出此言?」

  方雪宜冷冷地笑了一笑道:「有人來了?」

  那雪濤玉顏大大失色地問道:「方師兄,真的有人來了嗎?」

  方雪宜道:「來人已在岩下,師妹稍時自有發現!」

  那申行時此刻可是大感不安地皺起了濃眉,向方雪宜道:「小兄弟,你沒有聽錯,當真是有人來了嗎?」

  方雪宜道:「申大俠莫非不信嗎?」

  申行時低歎道:「不是申某不信,而是這等深山半夜,小兄弟可能疑將野獸當作人了。」

  方雪宜搖頭道:「不可能,晚輩耳目雖不甚靈敏,但人獸之分,當會牢記心頭。」顯然,方雪宜心中已經對這位申行時起了疑念,是以,言詞之下,就不免暗暗帶了譏諷之意。

  那申行時闖蕩江湖甚久,焉有聽不出方雪宜在暗罵自己的道理。

  但身受劍神陳希正活命之德,方雪宜縱然對他再過分些,他也不會動怒的。

  是以,他聞言之後,卻是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說的是,申某卻要等著瞧瞧這來此之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方雪宜冷冷道:「在下但願申大俠沒有說錯,否則,只怕晚輩師叔回來,申大俠就無言以對了。」

  他話音甫落,只見那石坪前側的林木之中,已發覺大步走來兩名武林人物。

  申行時全身一震,轉目望去,只見這現身臥雲庵前的兩人,一高一矮,俱是自己從未見過之士。不禁環目暴睜,宏聲大喝道:「什麼人?膽敢夜闖臥雲庵佛門聖地,還不快快報上名來領責!」

  方雪宜這時也冷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峨嵋金頂豈是擅闖之地!」

  兩人話音甫歇,只見那身材高大,但又瘦得宛如一報竹竿立在地上的道裝老人,忽然怪笑道:「林藍仙可在座中嗎?還不叫她出來叩見南天二聖!」

  方雪宜聽得心中一呆暗道:「林芷仙是淮,難道是神尼俗家的名姓嗎?」

  他尋思未定,申行時已然冷笑道:「申某昔年可曾聽說。在那點蒼山中出了兩個怪物,人稱『南天二怪』一個叫做竹道瞿高鳳,一個叫做葫叟肖無痕,看來就是兩位了,但申某不解的是,二怪又幾時得道升天,成了二聖了?」

  那高瘦的道人聽得申行時之言,不禁臉色一變。正待出口喝罵但那站在他身邊,高不及三尺,粗卻不止三尺,看上去真如同一個大葫蘆般的禿頂老人,徒然張嘴大笑道:「大個兒,你如知道老夫二聖名號,足見你也是武林中有名頭的人物。」

  申得時大笑道:「不錯,區區申行時。」

  那禿頂老人兩隻小眼一刻,大笑道:「申行時嗎?老夫倒也仿佛聽說過這號名字,只是……只是,此時卻想他不起了。」

  矮老人自語未歇,那竹道瞿高鳳已冷冷地一笑,向申行時道:「南北道上昔年有個獨行俠盜,人稱金刀二郎的,想必就是你這莽夫了?」

  申行時濃眉忽軒,大笑道:「不敢,申某正是昔日的金刀二郎。」

  敢情他倒似是為此大感快慰。

  又矮又粗的禿頂老人「葫蘆叟」肖無痕,舉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禿頂,大笑道,「是了!金刀二郎申行時,老夫想起來啦……」

  笑聲一斂,陡然一晃禿頂,人已欺到申行時身前尺許,探手扣向申行時的左手腕脈,接道:「申老弟,老夫要試試你的工夫,配不配被人稱作俠盜!」

  申行時但感眼前人影一花,連轉念都未來得及,左手一震,那肖無痕的五指,已如鐵箍一般,扣牢了自己,申行時心中駭然大震,暗道:「這兩個老怪,果然不是易與之輩……」

  口中卻是怒聲喝道:「你這是作什麼?還不給我撒手!」

  力貫左臂,奮力往外一帶,左掌更是兜胸一拳,擊向肖無痕胸腹之間。

  肖無痕肉團團的胖臉之上,略現訝異之色,哈哈一笑道:「不壞,你老弟果然有一手……」右手一松,左臂卻向上一振,申行時只覺得左腕被捏之處已松,但自己攻出的左拳,卻被肖無痕的後部撞得如遭鐵錐猛擊一般的疼痛,大驚之下,悚然收手,躍退三尺。

  這時,瞿高風吊眉一聳笑道:「小娃兒,那林芒仙可在庵中?」

  方雪宜一揮手中長劍,冷笑道:「臥雲庵主,乃是金頂神尼,閣下要我的人,只怕不在比處!」

  瞿高鳳尖聲厲喝道:「那林芷仙就是金頂神尼,小娃兒還不快快與我叫她出來……」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就是了,這兩個老怪果真是來找師叔的,不知他們究竟為了何故,我總得問明白才好決定怎生應對……

  他轉念及此,立即一抱長劍,旋禮道:「神尼不在庵中,不知兩位找她老人家作甚?」

  那瞿高風聞言臉上神色變得十分的淒厲,怒喝道:「小娃兒,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中?」

  方雪宜道:「神尼下山,已有八九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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