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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奇怪的是既是囚禁犯人的地牢,為何沒人看守?

  常三公子之所以用汗巾蒙臉,心想若遇上看守之人攔阻,可以不被認出。

  然後,救出了丁定一,送往汴水河畔,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折返精舍,免得百花夫人起疑,省卻不少麻煩。

  他再也料不到整個暗香精舍,仿佛都進了夢鄉,沒遇上半點人影。

  假山入口之處,並不寬敞,但卻十分明亮。原來兩側石壁之上海隔丈餘就有一個巨大生鐵鑄成的燈盞,火光熊熊。

  雖不能照耀得如同白晝,但卻毫無黑漆漆的陰森氣氛。

  幾個轉彎,山洞漸漸開朗,只是漸覺潮濕。

  常三公子橫劍胸前,設定子午,步步小心向內行去,因為,既然無人看守,可能布有機關陷阱。

  然而,他的顧慮完全多餘。

  已到了加鎖的鐵欄門前。

  周遭毫無異樣。

  隔道鐵柵門,石壁一角蜷曲成一堆的,果然是神醫「妙手回春」丁定一。

  不知他是沉沉入睡,還是像翠玉所說的,他已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因為他蜷臥的地方十分幽暗看不清。

  常三公子略一打量,方圓不足三丈的地牢,除了丁定一之外,不說看不到別人,蕭蕭四壁空無—物。

  他不假思索,左手兩指用力,硬生生夾斷了鐵練,推門跳進牢房,低聲叫道:「丁世伯!丁世伯!」

  丁定一臉無血色,昏昏沉沉,勉強吃力地睜開失神的雙目,愣愣地道:「你……你…是誰?」

  曾記得初丘終南山,丁定一葛衣布巾道貌岸然,一副隱者飄逸出塵的風采,與此刻氣息奄奄的垂死景象,常三公子不由為之心頭一酸,忍不住悲淒,低聲道:「小侄是常玉嵐,金陵常玉嵐!」

  「真的,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老伯,我是來救你的!你要振作一些!」

  丁定一此刻已稍微清醒,再三疑視著常三公子,喘息了幾下,竟然支著雙手坐了起來,十分意外地道:「賢侄,你……來得好!

  你想殺老夫了?」

  常三公子急忙扶著丁定一搖搖欲倒的軟弱身子,問道:「伯父!你能不能伏在小侄的肩上?」

  「老朽不行了!」

  「試試看!老伯!」

  「他們已斬斷我的鎖骨同雙腳的主幹筋絡,出了地牢也是殘廢!」

  「你同他們有這麼大的深仇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的罪是我不應該通達藥理,善解毒之術。」

  常三公子已瞭解了事情的大半,冷哼哼了聲道:「原來如此!」

  「他們原是忘記了我,這也就是我隱居終南閉門謝客的最大原因。」

  常三公子心中悔恨至極,不用說,百花門之所以發現了「妙手回春」丁定一的隱居之所,乃是由於自己北上終南求取化解血魔掌毒所引起。

  因此,他下定決心要將丁定一救出暗香精舍,毫不遲疑地還劍入鞘,雙腿交盤,坐在丁定一的背後道:「世伯,你定神聚力,小侄稍運內力,穩住老伯的傷勢,調息精、氣、神,以便脫離魔窟。」

  丁定一且不答話,略一沉思道:「賢侄,你先替我做一件事。」

  「老伯請吩咐!」

  「把我這只左衣袖用力扯下來。」

  常三公子大為不解,如此重要關頭,為何要代他扯下一隻已染有血跡既汙又髒的衣袖呢?

  因此遲疑未決,半晌不曾動手。

  丁定一喘息更加緊迫,嘶聲道:「快扯下來!」拉住他的左袖輕拉,整個衣袖由肩頭應手扯下。

  丁定一雙目神光渾濁,嘴角已滲出紫色血塊,但是他還是伸出無力的手,拉著那截破袖,作勢向常玉嵐懷內塞去。

  常三公子點點頭,將衣袖納入懷中貼身處,不再徵求他的意見,反手一抄,將丁定一背在背上,向洞外奔去。

  「常玉嵐,好大的膽!」

  洞外,原來早已天明,斷喝聲中,樂無窮插腰嶽立,攔住去路,常玉嵐機警地撤身還步,道:「樂無窮,識趣的讓開!」

  樂無窮出乎意外地乾笑道:「可以。」

  「算你還明白一點江湖道義!」

  「咱們談談條件,我立刻撤身就走,決不為難,否則,常大俠,恐怕插翅也難飛出暗香精舍!」

  「小人行徑!」

  樂無窮得意地道:「樂無窮從來不做沒有條件的事情,閣下可能還不知道我的睥氣吧!」

  他那一味無賴的神情,好整以暇的態度,看在常玉嵐眼內,乃是打從心窩起就會感到噁心。

  若是在平時,常玉嵐會一言不發,給他個狠狠的教訓。

  可是,此時完全不同,身上背了個垂死的丁定一,又在敵情不明的暗香精舍勢力範圍之內,萬一驚動別人,脫困的機會就減少了。

  最怕的是百花夫人,常玉嵐從來沒跟她交過手,但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百花夫人的功力,應該是高不可測,若是惹來她,不止是逃不出暗香精舍,恐怕還會賠上一條命。

  常玉嵐對於生死可以不計。

  然而,武林的浩劫,關係著千萬人的性命。

  想著,他只好忍了下來,喝道:「什麼條件,快說!」

  「很簡單,從現在起,你立刻向百花夫人表明態度。」

  「樂無窮,虧你說得出口,終身大事可以用逼迫的嗎?」

  「恰好相反!」

  「相反?我不懂你的意思!」

  「嘿嘿!你一口拒絕她,並且發誓從此遠離百花門,去做你金陵常家的花花公子,我們就只當沒發生今天的事。」

  「哦!」

  常玉嵐這才會意過來。

  敢情是樂無窮暗戀著百花夫人,而又不敢明白地表示,而今,常玉嵐插上一腳,無異是橫刀奪愛的情敵。

  偏生百花夫人的心意,也沒能逃得過樂無窮的眼睛,所以,一開始就把常玉嵐視為眼中釘了。

  常玉嵐既已明白,便笑道:「我明白,原來閣下的醋勁很大,只叮惜找錯了物件,常某願意讓賢,但一生從不發誓。」

  「好一個一生從不發誓,樂某姑且相信你。」

  「謝了!」

  說著,就待邁步起身。

  「慢著!」樂無窮叫道。

  「還有什麼事?」

  樂無窮又欄在前面道:「常老三,我再一次地警告你,若不是我姓樂的一聲令下,把各處樁卡支使開去,憑你的三招兩式,在暗香精舍是施展不開的,因此,這裡,以後你離得遠遠的。」

  常玉嵐傲然地冷冷說道:「常某若是要來,誰也擋不住,若是不想來,准也請不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樂無窮,常門七劍,萬邪斷腸。你這一邪,也不會例外的,你家三公子走了!」

  常玉嵐突然被樂無窮激起了豪氣,因此,騰起時仰天而嘯,清越入雲,幾個起落,人已不見。

  樂無窮雖然很狂,眼見常玉嵐背了個半死人丁定一,並不顯得身法遲鈍,如同常人一般無二。

  起勢如同迅雷,展功快如閃電,衡量著如果真的認真比起劍來,勝算可能還是在姓常的一方。

  眉頭微微一皺,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一不做二不休,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飛奔到矮桂樹叢,停下腳步,探於在懷內摸出一枚金錢,振腕著力,認定精舍簷前懸著的銀鈴射去。

  應手發出一聲「叮鈴」,清脆的響聲。

  響聲未落!

  一片流雲似的百花夫人已踏著矮樹而出,低低地嬌叱,含著無上權威:「樂無窮,為什麼清晨大早的震鈴稟報,是什麼大事嗎?」

  樂無窮垂首低聲道:「啟稟門主、常三公子不告而別。」

  百花夫人馬上露出一臉的不悅之色,叱道:「大驚小怪,他可能是有重要大事,趕著回轉金陵!」

  樂無窮只覺好笑,表面上卻道:「上稟門主……」

  「還有什麼事?」

  「他教走了丁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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