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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常玉嵐眼見她摔碎了酒壺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沉,暗忖,這是一種兩極性格的充分證明。

  先前,對於百花夫人的身世,的確有幾分同情,因而對她的反常心態,也就不覺深惡痛絕,由於這層見解,加上面對她姿容嫵媚,明豔照人的美,的確沖淡了不少的仇視心理。

  而此刻,也看見了她的另一面,霸道、任性、強橫,把已經沖淡了的仇視心理,又重新點燃起來,只是不便立刻翻臉而已。

  ▼第十八回 神醫女婢難逃生

  當然,身處險地,對於暗香精舍的周遭環境一無所知,尤其百花門的內情,加上樂無窮的敵意。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又想:是君子不吃眼前虧:一旦翻臉,除了自己立刻有生命之危外,南蕙以及四婢,連同無情刀紀無情的四個刀童,也必會無一倖免。這不是他想見的事。

  想到這裡,常三公子強打笑臉說道:「門主,不要掃了酒興,再說,生氣發怒,是有礙門主你的美麗無雙的容顏啊!」

  百花夫人柳眉上掀道:「美麗?嘿嘿!二十年的折磨,早已水流花謝,若是時光倒流,也許……」

  她斜睨的雙眸,無限柔情地望著常三公子。

  常三公子心頭立刻感到一震。

  這眼神好生熟悉,仿佛在哪兒見過,只是……

  忽然,常三公子想起來了。

  這是藍秀的一雙魅力無窮的眼神,曾經給予自己無限震撼,也傾倒了紀無情,使二人心甘情願受她指使,連生命也可犧牲的眼神。只是,百花夫人的眼神之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麼!

  這就像星—碗甜湯,百花大人的這一碗,沒有藍秀的那碗甜得沁人心睥,甜得又香又醉人而已。

  百花夫人見常玉嵐凝神不浯,蓮步輕移,柔聲道:「今晚的話到此為止,明天你立刻派蓮兒回金陵,我們等你父母的佳音!」

  這句話如同皇恩大赦,常玉嵐忙道:「遵命!」

  百花夫人順手取下一盞紗燈,道:「桂林右邊是我的讀書之處,你就委屈一點,芙蓉被我打發開,沒人侍候你!」

  本來是十分尷尬的局面,料不到就在她三言兩語之下,一天的雲霧盡散,忙接過紗燈,拱手告辭。

  出了精舍,依然聽到百花夫人一聲幽怨歎息。

  常玉嵐搖搖頭,苦笑了下。

  折過桂林,就是一明兩暗的書房,佈置得十分典雅,東邊的一間床帳整齊,潔淨異常。

  常玉嵐也不過是剛把手中的紗燈掛上琴架一角。

  忽然,屋角暗處,竄出一個小巧的身影。

  常玉嵐猝不及防,忙的斜跨半步,右手急如星火,探臂一擊,抓個正著。

  「常公子!是我!」

  原來隱在暗處的小巧身影,乃是翠玉。

  常三公子在這急切問一抓,不自覺地用了七成力道,翠玉斜著身子,顯然被抓痛了肩膀,但她還是忍痛邁步,卟一聲,將紗燈吹熄。

  常三公子本想當面向百花夫人追問翠玉的下落,只因情勢所迫,不願多生枝節,此時一見翠玉,不由大喜過望。

  一則,已知翠玉無恙,而且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二則,有了翠玉留在百花門,等於多了一個心腹耳目。

  三則,暗香精舍內情,從翠玉口中可以明瞭。

  因此,他拉起翠玉的手。低聲道:「是門主叫你來的嗎?她對我們的事……」

  准知翠玉伸出一手,掩住常玉嵐的嘴,十分緊張地道:「事情緊急,我不能多說,更不能多留,是偷偷來的!」

  「哦!」常玉嵐雖然在黑夜之中,兩人面對面,也隱隱之中可以聽出翠玉的心跳加速,氣喘吁吁,顯然內心既緊張又怕。

  因此,忙安慰她道:「有話慢慢說!」

  「你能不能設法救一個人出暗香精舍?」

  「誰?」

  「丁老爺子,「妙手回春」丁定一。」

  「他?他不是在盤龍谷……」

  翠玉的手有些發抖,拉著常玉嵐的一隻手連連搖個不停道:「被門主抓來了,現在關禁在菊花塢假山的地牢之中,而且身受重傷,非常危險!」

  常玉嵐焦急地道:「為什麼?」

  「為了你。」

  「我……」

  「要不是你,丁定一老前輩不會礙到百花門,甚至百花門根本不知道他在盤龍谷中隱居……」

  常玉嵐先前尚有些猶豫,因為自己本已置身在陷阱之中,對於救人,必須慎重而行。

  如今聽翠玉之言,不僅有一種愧疚之感,也有責任感,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豈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因此,他連連捏了幾下翠玉的手,表示感激,也表示救人的決心,口中道:「救出丁老伯之後從何處能出精舍,我可是分不出東西南北來!」

  翠玉道:「出了菊花塢,不要進入竹林,繞林而行,就是汴水河岸。」

  就在此刻,月光將要西沉,忽然印了一個人影,在窗櫺花格之上一晃而過。

  「什麼人?」

  常玉嵐何等機警,身在險地,耳邊雖在聽翠玉說話,雙眼餘角,早已掃視著窗外,發現人影口中喝著,人也掀窗而出。

  月光下,夜色正濃。

  秋蟲爭鳴,萬籟俱寂。

  哪有一絲人跡。連個鬼影也沒。

  常玉嵐仍不放心,落地游目四顧不見人影,立刻彈身上下屋面,依舊是深深夜色,不由暗道:「此人身法好快!」

  返回書房,翠玉伏在窗前,粉面鐵青,語意哽咽的道:「事機已泄,适才人影,可能是樂無窮!」

  常玉嵐見她楚楚可憐,心中甚為不忍,道:「翠玉,你跟我走!」

  翠玉搖搖頭,腮邊雖在掛著兩行清淚,面上卻帶笑道:「不!」

  「為什麼?」

  「我的命如飛絮落花,既不能侍奉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對公子有任何幫助,徒然增加你的麻煩,何苦!」

  「你為我連性命也不顧,我心裡明白!」

  「此時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天色—亮,救人就不容易,我們分頭行事,你去救丁老伯,我去放蓮兒姐姐她們!」

  常玉嵐點點頭,又道:「記著,你無論如何,要隨蓮兒她們一齊走,不要等我,傳我話要蓮兒她們回金陵!」

  翠玉瞧瞧天上的斜月道:「你快去。我會告訴蓮兒姐姐!」

  她說到這裡,雙手掩著臉,悲不自禁,只差沒有哭出聲音來,從抽動的雙肩,可以知道她傷心欲絕的樣兒。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常玉嵐對於翠玉,這分情感十分微妙。

  因為,兩人之間淡不到兒女之私,但他們的相處不但是起於男女之間的關係,而且也有過赤裸相見的假鳳虛凰時刻。

  在常玉嵐來說,那是基於一種權宜之計的需要,也可以說是一種要達到保護自己的手段,心靈裡,完全滲不進半點感情因素。

  而生為女孩兒的翠玉卻不然。

  即使是被客觀的情勢所邊,與一個年齡相若,又是英俊的美少年,兩人赤裸相擁,怎能禁得住那分抹不去推不開的印象,哪能忘卻那種不平凡的情景。

  翠玉她是以仰慕開始時常三公子留情,才有洩漏百花門秘密以生死做賭注,是對男性追尋的自然動機。

  除了善良的天性使然外,免不了也滲雜著頗多的情愛。

  經過多日的相處,她才發現自己與常三公子之間,有極大而不可縮短的距離,也就是說常三公子絕不可能娶葉百花門的婢女為妻。

  女兒家對終身大事落空,甚至幻滅,往往會萬念俱灰,感到生命毫無意義。

  翠玉就處在這種渺茫的境界之中,內心裡,她已把此時此刻認定了是生離也是死別,所以她嗚咽地出了書房。再三回頭。

  常三公子心頭雖然十分悲楚,無奈情勢不容他片刻遲疑,從懷內抽出一條白色汗巾,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照著翠玉所說,穿過菊花塢,果然有一堆磷峋的假山,而且很容易找到山洞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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