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桃紅花花劍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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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 無我依舊沒動,毫不著意的道:「沙王爺,貧僧雙目失明,無從看招,不過,你口喊看招,只是虛晃,敢莫是存心要讓我這殘廢人一招?」 原來,沙無赦所叫的「看招」,卻是虛張聲勢,其實只是將橫笛掃個圈圈而已,竟被無我一語道破。 沙無赦反而不好意思的道:「在大漠我乃是主位,還是請大師先賜招吧!」 「好!」無我和尚的聲音乍出,手中「冷金風雷劍」果真挺鋒而前,虎撲一式,直取中宮。 這一招看來平淡無奇。 但是,包羅著九種的變化,可挑可削、可點可刺、可劃可揮、可戳可拂,又可以下劈,這九種變化,事先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看慢實快,妙到毫米。 沙無赦心存顧忌,猶恐玉笛受損。 因此,他不敢硬接,橫笛護住中宮,人也飄身斜移,順著力道側跨三步。 可是,無我的身影,一晃即已到了身側,相距不足五尺,探臂可及。 沙無赦不由一驚,急忙抽身電閃。 無我的身形,如鬼影一般,像是沙無赦的影子,毫不放鬆。 兩人如磁石吸針、琥珀引芥,走馬燈似的,在回風谷底不分前後的追逐。 到後來,不但分不出誰先誰後,只見兩個黑點,曳起風沙幻化成一個黃沙色的圓圈,旋轉在谷底。 不時一聲清嘯,也分不出是誰所發。 隨著嘯聲,必然有一聲極為輕微的脆響。 那正是劍、笛接實所發出的互擊之聲。 真是一場罕見的龍爭虎鬥,但是,只有沙無赦與無我和尚兩個人的心中明白。 這種「靜靜的」較上勁,只要兩人之間誰有半點破綻,誰就會七步流血葬身大漠的回風谷中。 過了盞茶時分。 兩人已經分不出招數。 須知,這兩人算得上是當今一流高手,纏鬥在一起,誰也不能抽身,尤其在像旋渦眼般的沙山谷下,不分出高低,誰也沒有抽身一走的機會。 所謂分出高低,也就是兩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犧牲性命。 沙無赦手中玉笛舞得灑水不進,腳下快如流雲。 無我的劍更是攻守有序,連綿不絕,腳下麻靴帶起細沙,整個人如在朦朦霧中。 笛聲咻咻! 劍影翻翻! 忽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為細微之聲不絕如縷,而且,聲音有漸來漸大,沙沙之音,愈來愈響。 沙無赦突的大聲叫道:「大師,快!快!快騰身提氣,上沖,全力上沖!」 他口中喊著,人也像元宵節的花炮,平地拔起丈餘,一式「鶴鳴九霄」,在虛空之中,雙腳連連互相撞碰,借力上拔。 沙沙之聲,已變成嘩啦不停。 沙無赦人在空中,忽然又頭下腳上的向谷底瀉下,口中叫道:「沙河氾濫,大師,快!快!」 嘩啦之聲立刻大了起來。 呼!呼!轟!轟!轟隆! 雷鳴般大響,又像海嘯一般。 原來,回風谷四周的沙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江河倒瀉向谷底瀉流下去,陣陣沙浪,竟像怒潮洶湧,驚濤澎湃,滑向谷中。 沙無赦本已見機在先,原可從谷中沖出來。 但是,他料定無我不知道沙山傾瀉的厲害,也沒有這種經驗,因而,空中折回,再次向無我告警。 可是已遲了一步。 無我和尚的大腿以下,已被快加奔雷的流沙埋掩住了。 沙無赦顧不得自身的危險,長舒猿臂,堪堪抓住了無我和尚的寬大僧衣長袖,猛提全身之力。 他一邊口中叫道:「大師,提氣上騰!」 武家的運氣聚力,先要心神寧靜沒有外來的騷擾,一旦氣不定神不閑,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無我和尚心理上全無準備,突然之間四面八方如天河倒瀉的流沙漫天而下,使他出乎意外的大吃一驚。 只一刹那的功夫,自己已陷入沙中,不由魂飛魄散。 他耳聽沙無赦的呼叫,又覺一隻大袖被人提著向上,料定是沙無赦在危急中捨身相救。 驚慌失措,既慚又愧。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兼而有之,心神如何定得下來,功力如何凝聚? 沙無赦憑著單手拉住的無我和尚越來越重,一隻手已覺吃力,眼見四面的沉沙越來越凶,不由大急。 最危險的是腳下無處著力,還要一個勁向上沖。 於是,他拉緊僧衣的一隻手猛的向背後一甩,只好將無我背在背上,吃力的雙腳借力,奮力向上。 呼—— 一聲奇大無比的風聲呼嘯。 整個回風谷,轉眼之際變成了平地,填滿了細沙的平地。 只是毫釐之差,沙無赦與無我和尚就被沙浪埋入谷底,屍骨無存。 沙無赦已是汗水淋漓、氣喘噓噓,將背上的無我輕輕的放了下來,不由道:「天啊!好險!」 無我和尚雖沒有昏過去,但他滿頭滿臉,全身都是黃沙。 並不是無我的工夫比沙無赦差,只因,回風谷的沙山突變,乃是沙漠中常有的事,沙無赦在心理上並不是突然。 再說,無我雙目失明,四面都發出驚天動地的崩塌雷聲,總有不知如何是好的壓迫感。 更何況,眨眼的功夫,自己雙腿就被浮沙埋住了,這一驚慌,乃是人的必然反應。 最重要的是,自己原是要找沙無赦麻煩的,倒過來沙無赦卻救了自己的命,這滋味最是不好受。 無我從沙無赦把他放到地面上起,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愣愣的躺在沙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即惱又氣,即怒又愧。 沙無赦見他不言不語,還以為是被狂風卷起的沙浪打傷了內臟,急忙探手用食中二指虛按在無我和尚的腕脈之上。 沙無赦一面試探無我的脈搏心跳,一邊說道:「大師,你…… 你沒有受傷吧!」 無我和尚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挺身坐了起來,問道:「這是大漠的怪現象,還是……」 「哦!」沙無赦道:「時常會發生,這因風力風向而起,或大或小不定,回風谷就是如此形成的。」 無我和尚不由長長歎了口氣道:「造物力量,實無可估計,唉!人,怎麼能與天爭哩!」 他是有感而發,說完,人也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積沙,合什當胸道:「沙王爺,貧僧先前其念未除,尚請勿責,就此告辭!」 沙無赦道:「大師,何必去意太急?」 無我道:「貧僧有兩事未了,耿耿於懷,十年來未曾稍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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