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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任無心暴怒道:「誰要你去瞧,我難道走不動了不成?」話未說完,人已斜飛而起,看來他神智雖已不清,但武功尚未失去。

  百維瞧著他身形消失,忍不住低低嘆息一聲,道:「五夫人好狠的手段,竟真的將這不可一世的角色,逼的發瘋了。」

  那玄真嗖地飛躍到門口,張望兩眼,斷定任無心已然遠去,方自回頭瞪著百維,冷冷道:「任無心瘋了,你不高興嗎?」

  百維心頭一涼,陰笑道:「在下卻是讚佩五夫人之計,焉有不高興之理?」

  玄真冷笑一聲,道:「我殺了百護等三人,你可知為了什麼?」

  百維道:「想必是──不知道──」他屢屢見到南宮世家手段毒辣,此刻心中實在是滿佈著畏懼之念,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便也慘遭毒手。

  玄真見他說話吞吞吐吐,眼神間光芒充滿凶毒,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百維訥訥道:「這──這──莫非是閣下猜出了他們已懷有背叛我南宮世家之心,是以便下手將他們除去?」

  玄真怒聲斥道:「你既已知道,為何不說,莫非還想推卸責任嗎?」

  百維垂首道:「在下不敢──」忽然想起自己乃是與他平起平坐的身份,此刻對他如此恭敬畏懼,反似心中有愧一般。一念至此,當下挺胸又道:「何況他們縱有背叛之心,在下亦無責任可言。」

  玄真神情更是暴怒,道:「你沒有責任,莫非還是我有責任不成?哼哼!若非我發現得早,豈非要被他們誤了大事?」

  百維抗聲道:「我以百忍為質,要挾百護等三人效忠南宮世家,此事早已稟明瞭五夫人,五夫人為了怕任無心自他們神情中看出破綻,是以未令他們服下迷藥,此事全屬五夫人做主,在下只是聽命而行,又有何責任?」

  玄真目中光芒一閃,厲聲道:「五夫人縱然如此下令,但太夫人──」

  百維冷笑道:「此刻南宮世家所有對敵大計,全由五夫人做主,這卻是太夫人親手所下之令,閣下難道還不服嗎?」

  玄真目光一垂,道:「此事總是行險之舉,百忍若是──」

  百維冷笑接口道:「百忍早已被藥物所迷,全心全意的效忠我南宮世家,百護等縱然見著了他,亦是無妨。」他越說越覺自己理直氣壯,是以每次不等玄真說完,便自接口。

  玄真似是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憤然頓了頓,拂袖坐下。兩人面面相對,默然半晌,突聽一陣衣袂帶風之聲,破空而來。剎那間,只見四條藍衣人影,手中各持一柄精光閃閃的長劍,自四面門窗中衝了進來,話也不說,長劍連轉,齊向玄真當頭削下。

  百維大驚之下,喝道:「什──」一個字方自出口,僅剩的手臂已被人緊緊抓住,有如加上一道鐵匝一般,饒是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

  這時玄真已霍然躍起,長袖飛舞,避開了四柄長劍。那知藍衣人劍法雖不老辣,卻是迅快已極,一劍四旋,另一劍立刻攻至。四人四柄長劍,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嚴密已極。

  百維越瞧越是心驚,也猜不出身後之人究竟是誰,只望任無心快些迴轉。剎那間藍衣人已攻出了四九三十六劍,劍勢連綿,輕靈巧快,猶如抽絲剝繭,不可斷絕,猶如一人同時拿著四柄長劍向人進擊一般,左面一劍攻來,右面一劍立即退回。四柄長劍盤旋飛舞,但聞劍風呼呼,卻聽不到半點兵刃相擊之聲。

  百維只覺這劍法瞧來竟是這般熟悉,心念數轉,忽然放聲大喝道:「來的莫非是武當弟子?」他終於瞧出這藍衫人使的竟是自武當鎮山兩儀劍法所化出的四象劍陣。只聽身後之人悄聲道:「不錯,他們便是武當門下紫衣弟子改扮而成的。」這語聲清朗中帶著些詭異、迷亂之意,赫然正是任無心的聲音。

  百維不禁又為之一怔,暗驚忖道:「武當山戒律森嚴,並不在我少林之下,對掌門之尊,一向視如神明,玄真縱然瘋了,他們也不該向他出手,何況這些紫衣弟子,更是武當門下百中選一,選出的志行修者,持戒恭謹,武功也高出同輩之士,再也不該做出此等欺師之行,除非──除非他們已看出這玄真乃是南宮門下改扮而成的。」一念至此,心頭不禁泛起一陣寒意,暗嘆忖道:「我身受重傷,又落入任無心掌中,此番若已被他們窺破隱秘,焉能還有活命?」剎那間,他額角、掌心又已滿流冷汗。

  再瞧那武當四劍之劍法,雖然越打越緊,越打越快,但玄真在四柄長劍之間,仍是出手從容,游刃有餘。有時不等對方一劍刺來,他已先行避開,生像是他早已將對方出手之部位瞭然於胸。一眼望去,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竟似是同門師兄弟比武較技一般,有驚無險,緊張而不激烈,百維更是驚奇詭異──

  忽然間,任無心竟放鬆了手掌,身形一掠,衝入了那劍陣之中。武當四劍撤劍回身,各自遠遠退出數步,抱劍當胸,竟一起向玄真跪了下來。百維大奇,忖道:「這些武當弟子莫非也瘋了不成,怎地如此前倨而後恭?」

  心念一閃間,只見任無心已抓住了玄真的手腕,反掌一揮,拂了玄真暈睡之穴。

  出手端的乾淨利落,令人擊節。這種種變化,無一不大出百維意料之外,百維呆在當地,已是作聲不得。

  武當四大弟子神情沉重,面色黯然,瞧著玄真,一拜再拜,緩緩長身而起,竟一齊走向百維拜倒,齊聲道:「武當末學,參見前輩。」

  要知武當、少林係出一源,是以武當弟子向來對少林前輩甚是尊敬,少林弟子對武當前輩亦是如此,這本非什麼令人驚奇之事。但武當四劍會在此時此刻參拜,實出百維意料之外。

  他一面還禮答謝,一面暗暗忖道:「如此看來,他們並未窺破此中之隱秘,但既然如此,他們為何又要向玄真出手?」他雖是在暗中放下些心事,卻更是充滿驚疑,百思不得其解。

  只見任無心雙手抱起玄真的身子,輕輕放在床榻上。百維再也忍不住問道:「四位既是武當弟子,為何要向掌門出手?」這番話問的義正嚴詞,儼然以前輩之身份向後輩責難。

  武當弟子果然不敢不答,其中一人嘆道:「回稟前輩,只因晚輩們實在不敢相信掌門真人已瘋狂之事,事實卻又不得不信,這時──」他伸手一指身畔一個形容枯瘦,面色蠟黃,但雙目卻炯炯有神的少年道人,接口道:「這時妙雨師弟便猜此事可能乃是南宮世家門下,改扮成為我派掌門真人的模樣,前來混淆視聽,並做奸細──」說到這裡,百維暗中又是一驚。

  瞧著那枯瘦蠟黃的少年道人妙雨,暗驚忖道:「看來這道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心計之深沉,心念之靈敏,已不在我等積年老手之下──」只聽那武當道人長嘆一聲,緩緩接著又道:「妙雨師弟一向是弟子們之間的智囊,但這番話弟子們卻不敢相信,只因此事太過玄虛──」

  百維暗中又是一怔,暗笑忖道:「武當紫衣弟子素來不出江湖,不知武林當中之奸詐,自然要將此等事情看得太過玄虛了。」

  那道人接道:「只是事已至此,弟子等倒寧願希望妙雨師弟所猜是實,那麼我掌門真人便未遭難了──唉!此乃弟子們一番苦心,前輩想必也能了解?」

  百維道:「自然如此。」

  那道人道:「是以弟子們更聽從妙雨師弟之計,驟然之間,向──向我掌門真人出手,好試試他究竟是真是假。」

  那妙雨道人一直面色黯然,垂首不語,此刻突然接口道:「只因無論是誰,神智縱然暈迷,但他數十年性命雙修的武功,卻萬萬不會失去──」

  百維情不自禁去瞧了任無心一眼,脫口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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